第3章 在CT室听心跳举证
林星染的指尖在CT室门把手上凝结了一层薄霜。
走廊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将她的影子拉长又压扁，像一张被反复曝光的底片。透过观察窗，她看见程逾白躺在扫描台上，医用束带固定着他的手腕——那截曾经精准投出三分球的手腕，此刻正连接着数条彩色导线，终端显示屏上的心电图像一座座微型摩天轮，在苍白的背景上缓缓旋转。
“患者有轻微心律不齐。“医生敲打键盘的声音像在输入某种密码，“可能是长期精神高压导致的代偿性反应。“
许茉的雾紫色发梢扫过CT片观片灯，三枚耳钉在冷光里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斑。她突然用镊子夹起最边缘的影像片：“你们看这个心室阴影的轮廓。“
林星染的呼吸凝滞了。那些本该呈现标准椭圆形的器官投影，在某个特定角度竟勾勒出熟悉的曲线——彩虹游乐园摩天轮的钢结构剖面，连螺栓孔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心脏记忆。“陆砚舟的声音从消毒水气味里浮上来，他正用酒精棉片擦拭自己的手指，“创伤后应激障碍会导致器质性改变。“他举起手机，屏幕上并列着程逾白的心电图和林星染父亲的工程签名，两者的波动频率惊人地相似。
CT机突然发出蜂鸣警报。程逾白在扫描台上剧烈咳嗽，一缕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在雪白的束带衬布上绽开细小的红梅。林星染下意识去摸校服口袋里的钢笔——那支藏着胶卷的万宝龙，笔帽上的雪花莲纹章此刻正抵着她的掌心发烫。
“让开！“护士推着急救车冲过来，车轮碾过林星染的鞋尖。在人群晃动的间隙，她看见程逾白挣扎着抬起右手，食指在扫描台金属边缘画了三个数字：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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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的红灯亮得像凝固的血。
林星染蜷缩在等候区的塑料椅上，膝盖上摊着被雨淋湿的千纸鹤。许茉用手术剪挑开其中一只的翅膀，泛黄的纸条上现出褪色的钢笔字迹：2009.08.15星染在摩天轮第7号舱室昏厥，救援时钢架断裂，遗留L型伤口3cm。
“这是他的病历记录。“许茉的耳钉擦过林星染的耳廓，“从你七岁到十七岁，他收集了你每一次高空昏厥的数据。“她突然掀开自己的白大褂，腰侧赫然露出一道与程逾白后背如出一辙的疤痕，“我也是彩虹游乐园事故的幸存者。“
走廊尽头传来轮毂摩擦地砖的锐响。陆砚舟推着建筑模型车走来，上面是用3D打印的游乐园废墟微缩景观。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戳向摩天轮基座：“混凝土样本检测出酒精成分。“
“不可能。“林星染攥紧钢笔，“建材标准里严禁添加——“
“除非质检报告被篡改。“陆砚舟从模型底部抽出一张透明薄膜，上面印着与她父亲笔迹完全一致的签名，“你父亲用的墨水含有特殊溶剂，遇到乙醇会显现红色。“
许茉突然夺过薄膜按在CT室观察窗上。透过玻璃，正在输液的心电监护仪屏幕泛起诡异的红光，原本规律的心跳波形突然扭曲成游乐园的平面图，在西北角位置浮现出一个用红圈标记的坐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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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档案室的霉味像某种活物般缠绕上来。
林星染蹲在编号072的铁柜前，钥匙是程逾白那枚蓝宝石袖扣——她刚刚从急诊室顺来的。柜门打开的瞬间，数十个玻璃标本罐滚落在地，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不同形态的青蛙胚胎，后腿全部带有相似的畸形特征。
“这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混凝土添加剂实验。“陆砚舟用手电筒照亮罐体标签，“当年游乐园施工时，有人用医疗废弃物替代标准骨料。“光束突然停在最里层的罐子上，里面浸泡着一只残缺的机械手表，表盘背面刻着林星染父亲的名字缩写。
档案柜深处突然传来电子音。许茉从一堆X光片里挖出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后，沙哑的男声混合着电流杂音淌出来：“...摩天轮基座第七号桩...酒精测试阳性...但林工坚持签字...“
林星染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声音她认得——是父亲工程队的质检组长，三年前在事故调查期间跳楼自杀。录音突然被刺耳的摩擦声打断，接着响起程逾白少年时期的声音：“星染的体检报告显示，她对乙醇挥发物过敏...“
“所以他才要改你志愿。“许茉的指甲掐进掌心，“医大解剖室用的防腐剂...“
整面档案柜突然震颤起来。最顶层的档案盒砰地炸开，数百张CT片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每张影像的心脏区域都用红笔标记着经纬度坐标。林星染颤抖着拼起其中三张，逐渐显现的轮廓让她膝盖发软——那是程逾白这些年设计的所有建筑，连起来竟是精确围绕她日常活动半径的防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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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的滴答声是唯一的时间证明。
林星染站在病床边，看着药液顺着透明软管流进程逾白的静脉。他的睫毛在氧气面罩下投出脆弱的阴影，让她想起初中那次他发高烧，也是这样安静地躺在医务室，手里却还攥着给她修改的物理笔记。
“你早就知道...“她将千纸鹤放进他掌心，“那些所谓巧合都是你设计的。“
程逾白的眼皮轻微颤动。当他终于睁开眼时，瞳孔里映出心电监护仪跳动的绿光，数值突然从72飙升到128——正是林星染当年在摩天轮上昏厥时的心率。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在床单上画了个残缺的圆，接着是两道交叉的直线。
林星染的眼泪砸在消毒被单上。她认出来了，这是小时候他们常玩的暗号，代表“我在这里“。
走廊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砚舟撞开房门，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红色粉末：“工地刚挖出新的混凝土块...“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正在通话中，扩音器里传出林星染父亲歇斯底里的喊叫：“那些资料必须销毁！“
程逾白猛地扯掉氧气管。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波形乱成解体的摩天轮钢架。在所有人扑上来按住他之前，他咬破指尖在被单上画了最后一组数字：492。
那是玻璃罐里缺少的千纸鹤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