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釜底抽薪，银行的刁难
德国代表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施密特先生在临走前，紧紧握着秦奋的手，用略显生硬但诚意十足的中文说道：“秦厂长，红星农机厂和HS-3材料，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喜。我非常期待我们之间能有更深层次的合作，不仅仅是材料采购，或许在技术交流、甚至共同研发方面，我们都有探讨的空间。”
克莱默博士也一改初来时的审慎，热情地与李大柱、张巧玲等人握手道别，对他们在技术细节上的专业和坦诚表达了高度赞赏。
送走德国人，红星厂参与接待的一众人等，无不感到一阵轻松后的极度振奋。
“太棒了！厂长，您是没看见，那个克莱默博士，看咱们热处理车间的眼神，简直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李大柱一扫连日来的疲惫，激动得脸膛发红，挥舞着拳头，“我敢打赌，回去后他们肯定会把咱们的HS-3夸上天！”
张巧玲也笑着点头：“施密特先生对我们的管理模式和员工精神面貌评价非常高，他说这是一家有灵魂的企业。”
王奎山和李顺才更是与有荣焉，看向秦奋的目光中充满了信服。这一场“正名之战”，打得酣畅淋漓，不仅彻底粉碎了孙建之流可能散布的任何负面影响，更将红星厂和HS-3材料的声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秦奋微笑着听着大家的议论，心中的一块大石也彻底落了地。他深知，这次成功接待，不仅仅是为HS-3争取到了一个重要的潜在国际客户，更是为红星厂在国内，尤其是在行业内的地位，增添了沉甸甸的砝码。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尤其是大柱和巧玲，几乎是连轴转。”秦奋说道，“今天下午给大家放半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后续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开会讨论。”
“好嘞！”众人欢呼。
然而，就在红星农机厂沉浸在初步胜利的喜悦中，准备乘胜追击，进一步扩大HS-3材料生产，并着手规划下一代产品研发的关键时刻，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却在他们毫无防备之下悄然袭来。
隔了两天，秦奋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启动HS-3合金生产线的二期扩建准备工作。这包括采购更大型号的真空感应炉、配套的锻压设备和热处理炉，以及相应的原料储备。这笔投入不是个小数目，虽然红星厂目前账面上因为电风扇和水泵的销售以及HS-3的预付款有了一些积累，但要支撑如此规模的扩产，还需要银行贷款的支持。
他让张巧玲整理好相关的扩产计划、市场前景分析以及预计的投资回报率报告，亲自带着她前往了凤栖县工商银行。之前红星厂的几笔小额流动资金贷款，都是在这里办的，与信贷科的黄科长也算是熟人了。
“秦厂长，稀客啊！”黄科长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扶了扶眼镜，接过张巧玲递过来的资料，随意翻了翻，“哦，又要扩大生产？HS-3……就是你们那个新材料？”
秦奋点头道：“是的，黄科长。HS-3目前市场反馈非常好，德国的专家团也给予了高度评价，初步的订单意向已经有了。我们计划将产能再提升一个台阶，这需要银行方面的大力支持。”
黄科长“唔”了一声，将资料丢在桌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道：“秦厂长，不是我老黄不帮你。只是……你们红星厂，摊子铺得是不是太快了点？电风扇、水泵，现在又是这个什么HS-3。据我所知，你们这个新材料，投入不小吧？万一……我是说万一，市场不及预期，或者德国人的订单黄了，你们拿什么来还贷款？”
秦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黄科长这番话，听着像是例行公事的风险提示，但语气中那份刻意的质疑和疏离，却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黄科长，关于市场前景和风险评估，我们的报告里有详细阐述。”张巧玲在一旁补充道，“HS-3的性能在国内是顶尖的，已经通过了最严格的第三方检测，并且获得了军工部门的高度关注，德方代表团也明确表示了强烈的合作意愿，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有据可查？”黄科长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张巧玲一眼，“小张同志，银行贷款看的是实打实的抵押和担保，还有企业自身的偿债能力。你们红星厂，底子薄，固定资产也就那些老旧厂房和一些二手设备，能值几个钱？至于军工关注，德国人意愿……那些都是画饼，能当饭吃吗？”
这话就有些不客气了。秦奋心中一沉，强压下不快，说道：“黄科长，我们红星厂虽然起步晚，但发展速度有目共睹，盈利能力也持续向好。之前的贷款，我们都做到了按时足额还本付息，信誉方面应该没有问题。这次扩产，我们是有充分把握的。”
“秦厂长，信誉是信誉，风险是风险。”黄科长把“风险”两个字咬得很重，“最近总行那边下了文件，要求我们严控贷款风险，特别是对你们这种……嗯，经营方式比较灵活的企业，审批会更加严格。你们这个项目，金额也不小，我这里恐怕做不了主。要不，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我需要向上面汇报研究一下。”
“汇报研究”这四个字，秦奋太熟悉了，这往往是拖延乃至拒绝的潜台词。
“黄科长，我们这次扩产计划，时间上比较紧迫，希望能尽快得到批复。”秦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秦厂长，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政策收紧，我们也有难处。”黄科长端起茶杯，做出了送客的姿态，“你们的材料我先收下了，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们。”
从工商银行出来，张巧玲的脸色有些难看：“厂长，这个黄科长今天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们来办贷款，虽然也有些流程，但没像今天这样刁难啊！而且他话里话外，对我们HS-3项目好像很不看好。”
秦奋脸色凝重，没有立刻回答。他隐隐感觉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银行政策收紧或许是客观因素，但黄科长那种刻意针对的态度，绝非偶然。
回到厂里，秦奋立刻找到了王奎山，将银行方面的情况说了一遍。
王奎山听完，浓眉也紧紧锁了起来：“工商银行的黄胖子？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但以前对我们厂还算过得去。突然变脸……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蹊跷。”
他在县里人脉广，当即打了几个电话出去打探消息。
半小时后，王奎山放下电话，脸色铁青地对秦奋说道：“秦奋，麻烦了！我托人问了，工商银行最近确实在信贷政策上有所谓的‘审慎’，但主要针对的是一些经营不善、负债率过高的老大难企业。像我们红星厂这样效益良好、又有明星产品的新兴企业，按理说应该是他们争取的优质客户才对。”
“那问题出在哪里？”秦奋追问。
王奎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那个朋友隐晦地提了一句，说好像是市里，甚至省里，有人对我们红星厂的‘高速发展’和‘技术来源’提出了一些……‘疑问’。具体是谁，他没敢细说，但暗示和洛河拖拉机厂那边，可能有些关联。”
“洛河拖拉机厂？孙建？”秦奋眼中寒光一闪。
“八九不离十！”王奎山一拍桌子，“孙建在德国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金刚一号’成了笑柄，他肯定怀恨在心！这家伙在省机械厅有些关系，他老丈人以前是机械厅的一个副厅长，虽然退了，但影响力还在。银行系统也得给几分面子。”
李顺才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这个孙建，真是卑鄙小人！明着竞争不过我们，就来这种阴招！这是要釜底抽薪，断我们的资金链啊！”
釜底抽薪！
这四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秦奋心头。HS-3项目，从研发到中试，再到初步量产，每一步都倾注了红星厂无数的心血。眼看着就要迎来大发展的春天，如果资金链被卡死，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功亏一篑。
“厂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张巧玲焦急地问道，“扩产计划要是停了，不仅影响HS-3的后续订单，研发部那边好几个新材料的预研项目，也等着米下锅呢！”
秦奋沉默片刻，眼神却愈发坚定。孙建想用这种手段来扼杀红星厂？太小看他秦奋了。
“工商银行这条路，暂时是指望不上了。”秦奋冷静地分析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柱！”
“哎！厂长！”始终没说话，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的李大柱立刻应道。
“你马上组织人手，对现有设备进行一次全面检修和优化，看看在不增加新设备的情况下，通过改进工艺流程、提高设备利用率，能不能再把HS-3的产能往上提一提，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李大柱领命而去，他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而是要用实际行动支持厂长。
“巧玲，”秦奋转向张巧玲，“你把我们厂目前所有的流动资金、应收账款、以及未来三个月内可以回笼的资金，都详细梳理一遍，做个最精细的预算。看看在没有银行贷款的情况下，我们能撑多久，哪些项目必须保证，哪些可以暂缓。”
“好的厂长，我马上去办！”张巧玲也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王副厂长，老李，”秦奋对王奎山和李顺才说道，“银行这边，我们也不能完全放弃。工商银行不行，县里还有农业银行、建设银行，虽然他们对工业企业的贷款业务可能不如工行熟悉，但我们是优质项目，总有识货的。王副厂长，您在县里关系多，看看能不能从其他银行想想办法。老李，你和厂里的老师傅们一起，再仔细核算一下扩产的成本，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看看能不能再压缩一些非必要开支。”
“好！”王奎山和李顺才也分头行动起来。
安排完这些，秦奋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目光深邃。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孙建这一招，确实够狠，也够准，直接打在了红星厂的七寸上。在这个年代，企业的发展，尤其是重资产的工业企业，几乎离不开银行的支持。一旦银行收紧钱袋子，再好的项目也可能因为资金短缺而夭折。
“想饿死我红星厂？”秦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那么容易！”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开始飞速盘算。常规的融资渠道受阻，那就必须要想一些非常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