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别集考: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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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别集考卷第十五

會昌進士詩集

馬戴(?~八六九?)字虞臣,早歲屢舉不第,會昌四年(八四四)方第進士,大中初太原李司空辟爲掌書記,以正言被斥,嘗爲朗州龍陽尉,遷舒州懷寧令,官終太學博士。

馬戴善詩,與賈島、姚合、殷堯藩等詩人均有酬唱。其集《崇文總目》卷六十一著録“《馬戴詩》一卷”,《新唐書·藝文志四》、《宋史·藝文志七》著録同。陳振孫《書録解題》卷十九作“《馬戴集》一卷”,集名稍異,卷數則同。清季振宜《季滄葦藏書目·延令宋版書目》著録“唐詩八家”之《馬戴集》(黄丕烈《士禮居叢書》本),或即陳氏《解題》著録之本。《季滄葦藏書目·宋元雜版書·文集》還著録“《會昌進士馬戴詩》,一本”。據此可見,宋元時戴集還有名“會昌進士馬戴詩”者。《唐才子傳》卷七謂馬戴“有詩一卷,今傳”。是宋元時,戴集傳本皆爲一卷。

明代傳鈔和刊刻的戴集,其主要版本有以下幾種:

(一)弘治本。弘治間刻《會昌進士詩》一卷。高儒《百川書志》著録“《會昌進士詩》一卷”,當即此本。此本錢塘丁丙善本書室曾藏之,謂係明弘治刊本,劉蓉峰藏書,《善本書室藏書志》曰:“宋陳振孫《書録解題》著録其集,云與丹徒尉項斯、渭南尉趙嘏皆會昌四、五年進士,琴川席啓刻唐百家詩,即此本也。有‘彭城伯子’、‘空翠閣藏書’二印。”(《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二十五)劉恕字蓉峰,别號“傳經後人”、“彭城伯子”,蘇州(今屬江蘇)人。藏書處名“空翠閣”、“寒碧莊”等。恕殆清前期人,家富藏書(鄭偉章《文獻家通考》,頁一〇三八)。《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二十四至二十五著録其所藏唐集多部,此其一也,然不知此本今尚在天地之間否。

(二)朱警本。嘉靖十九年庚子(一五四〇)朱警輯刻《唐百家詩·中唐二十七家詩》所收《會昌進士詩集》一卷。此本半葉十行十八字,左右雙欄,版心白口單魚尾下有“會昌詩”字樣,卷端首題“會昌進士詩集”,次行下方題銜“太學博士馬戴虞臣”。此本乃明代刊行較早的本子,故所據底本,可能即爲宋本,因宋本今已不可見,所以其底本究爲何本則不得而知。此本凡録詩百六十首,文字偶有脱漏。如《寄西岳白石僧》“掛錫中峰□”句,脱第五字。《集宿姚殿中宅期僧無可不至》“人□去難追”句,脱第二字。《下第别令狐員外》“□欲辭知己”句,脱第一字。《攄情留别并州從事》“一□灑臨岐”句,脱第二字。《山中興作》“密葉浮雲□”句,脱第五字。《送宗密上人》“曾□南岳人”句,脱第二字等等。

(三)統籤本。胡震亨《唐音統籤》所收《馬戴詩》三卷,編卷六百十七至六百十九,戊籤二十,刻本。此本分體編次,首卷五古十二首、五律五十二,第二卷五律五十六、五言小律一,第三卷五排二十、七律七、五絶十、七絶十四,殘句一則,共百七十二首,殘句一則。較之朱警本,此本溢出五古《校獵曲》一首,五律《中秋夜坐有懷》、《宿陽臺觀》、《題鏡湖野老所居》、《題女道士居》、《送王道士》與《送道友入天台山作》等六首,五排《寄金州姚使君員外》一首,七律《題章野人山居》一首,五絶《江行遇客》一首,七絶《期王鍊師不至》與《秋日送僧志幽歸山寺》二首,共十二首,乃胡氏輯補的佚詩。此本所據底本,胡氏未説明。今考此本文字,則多與朱警本相同;然二本文字相異處,則多可於《文苑英華》等校本中找到依據,如朱本《送從叔赴南海幕》,題中“叔”字,此本作“弟”,《英華》同。朱警本《夕次淮口》“天涯秋光盡”句,“秋”字,此本作“孤”,《英華》同。朱本《下第别郜抶》“唯將海上親”句,“海上”二字,此本作“滄海”,《英華》同。朱本《遠水》“波輕片雪連”句,“輕”字,此本作“凝”,《英華》同。朱本《送僧歸金山寺》“金陵山色裏”句,“山”字,此本作“江”,《英華》同。朱本《題僧禪院》“禪心悟幾生”句,“禪”字,此本作“看”,《英華》同等等,可見此本乃是以朱警本爲底本,將各體詩分别録出,分類編次,然後再補入佚詩,校勘文字後編輯而成的。上舉朱警本所脱文字,此本多已補上。胡氏還於字裏行間出校不少異文,並增加了一些注釋,這些注釋或辨别作品重收,或引入相關故實,頗有參考價值。如七絶《襄陽席上呈于司空》,題下朱本原無注,此本增注曰:“一作元稹詩。”該注爲辨别馬戴與元稹的重出詩提供了綫索。又如《塞下曲二首》其一“朝焚虜帳空,骨銷金鏃在”一聯下,朱本原無注,此本注曰:“段成式云:‘坐客嘗吟此句。’”段氏之言的引入,爲研究馬詩在士人中的影響提供了佐證。

清代刊刻和傳鈔的馬集,主要版本有以下幾種:

(一)詩紀本。康熙間龔賢輯刻《中晚唐詩紀》所收《晚唐馬戴詩》一卷。此本半葉十二行二十一字,左右雙邊,版心上頂邊欄鐫有“晚唐詩”、“馬戴”字樣,正文首葉版心下方有“貞隱堂”三字。此本卷前唯目録,卷後無附録。各詩編次雖與朱警本不同,然卷數、首數與朱警本相同,文字亦與朱警本多同。如朱警本《送從叔赴南海幕》,題中“叔”字,此本同,而統籤本作“弟”。朱警本《夕次淮口》“天涯秋光盡”句,“秋”字,此本同,而統籤本作“孤”。朱本《遠水》“波輕片雪連”句,“輕”字,此本同,而統籤本作“凝”。朱本《題僧禪院》“禪心悟幾生”句,“禪”字,此本同,而統籤本作“看”,等等,可見此本是以朱本爲底子改編而成的。然此本當用統籤本作過校勘,故有個别文字與統籤本相同,如朱警本《送僧歸金山寺》“金陵山色裏”句,“山”字,統籤本作“江”,此本亦作“江”。朱本《旅次夏州》“嘶鴻發相續”句,“鴻”字,統籤本作“馬”,此本亦作“馬”。朱本《答太原從軍楊員外送别》,題中“軍”字,統籤本作“事”,此本亦作“事”,等等。不過此類情形只是少數,所以可以肯定此本乃是以朱本爲底本編輯而成的。然此本將底本出校的異文全部删去,與《初盛唐詩紀》所收諸家均保留校記的作法相比,亦是一缺憾。

(二)席刻本。康熙四十一年壬午(一七〇二)席啓琴川書屋輯刻《唐詩百名家全集》所收《會昌進士詩集》一卷、《補遺》一卷。《孫氏祠堂書目内編》卷四著録《會昌詩集》一卷、《補遺》一卷,蓋即此本。半葉十行十八字。卷前有目録,卷後《補遺》一卷。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二十五謂此本的底本乃弘治本,然卷前目録及卷後《補遺》一卷,當爲席氏所加。

(三)全唐詩本。康熙敕編《全唐詩》所收《馬戴詩》二卷。《全唐詩》主要據《唐音統籤》和季振宜《全唐詩稿本》二書編纂而成。季氏《稿本》中的《馬戴詩》二卷,乃是將上述朱警本原刻直接入編,再於卷末補入佚詩《宿陽臺觀》與《寄金州姚使君員外》二首編輯而成的,故《稿本》共百六十二首。文字方面,季氏藏有《馬戴集》宋元善本(見上),季氏用宋元本及《唐文粹》、《文苑英華》、《樂府詩集》等典籍校勘,出校的異文頗有參考價值。如朱警本《題僧禪院》題下,原無校記,季氏出校曰:“《英華》作‘題興善寺英律師院。’”又如朱警本《贈楊先輩》題下,原無校記,季氏出校曰:“《英華》作‘送楊之梁先輩。’”前詩題下出校“興善寺英律師”、後詩題下出校先輩姓名“楊之梁”,爲理解詩意提供了有益的幫助。康熙敕編《全唐詩》所收《馬戴詩》二卷,便是將季氏《稿本》中的《馬戴詩》一卷悉數收入,再於卷首補入佚詩《校獵曲》與《蠻家》二首,於卷末補入佚詩《中秋夜坐有懷》、《題鏡湖野老所居》、《題女道士居》、《送王道士》、《送道友入天台山作》、《題章野人山居》、《江行遇客》、《期王鍊師不至》、《秋日送僧志幽歸山寺》凡十一首,殘句一則,然後分編二卷而成的,故《全唐詩》共有詩百七十三首,殘句一則,成爲一時收詩最多的本子。文字方面,編臣也作了校勘,如朱警本《關山曲》二首其一“更遣在蘭州”句,“在”字,季氏《稿本》同,編臣據《英華》注及統籤本改作“擊”,一字之差,使此詩氣勢頓生。又如朱警本《送武陵王將軍》“寒霄突禁宫”句,“突禁宫”三字,季氏《稿本》同,然“突禁宫”費解,編臣據統籤本改作“突禁營”,語意即刻大變,等等。所以《全唐詩》無論收詩數量還是文字品質,均較《馬戴集》諸古本略勝一籌。

(四)江標本。光緒間江標影刻《唐人五十家小集》所收《會昌進士詩集》一卷。此本内封面題“會昌進士詩集”,左旁小字署“睦親陳宅刻本”。每半葉十行、行十八字,版心白口單魚尾下有“會昌詩”字樣,卷首題“會昌進士詩集”,次行下方題銜名“太學博士馬戴虞臣”。卷前、卷後無任何附録。此本卷數、收詩、編次、文字悉同朱警本,且連版式、行款及所出校記和卷中脱闕的文字等等,也幾與朱警本完全相同。據此可見,此本乃是以朱警本爲底本影刻而成的。然而此本内封面左旁所署“睦親陳宅刻本”,這恐是江標的推測之詞,究其原因,蓋緣南宋陳起父子書籍鋪所刊唐人集,通用版式爲十行十八字,江標僅憑此本版式,推測其爲“睦親陳宅刻本”,其實將此本與朱警本稍加對勘,便可清楚看到此本所據實爲朱警本。或者,此本與朱警本所據底本,均爲宋書棚本,故二本極其近似耶?因“睦親陳宅刻本”今已無存,故此本底本究爲何本,尚待進一步證實。

長期以來,馬戴詩一直被學界冷落。新中國成立後直到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上海古籍出版社方出版楊軍、戈春源《馬戴詩注》(收入該社《唐人小集》叢書)。此本以朱警本爲底本,校以統籤本、全唐詩本、席刻本、詩紀本等,並以《文苑英華》、《唐詩品彙》諸集參校,文字擇善而從,然録字偶有訛誤。如朱警本《下第别郜抶》,題中“抶”字,此本誤録作“扶”,《全唐詩》同。又如朱警本《寄廣州楊參軍》“前期杳難問”句,“期”字,《全唐詩》同;而此本誤校曰《全唐詩》作“朝”。再如朱本《哭京兆龐尹》“履跡莓苔掩”句,“莓”字,統籤本作“蒼”,而此本誤校曰統籤本作“巷”,等等。然此本注釋要言不繁,準確明晰。馬戴佚詩輯補,則由席本《補遺》增補佚詩《宿陽臺觀》、《寄金州姚使君員外》、《中秋夜坐有懷》、《送道友入天台山作》、《江行遇客》凡五首;由《古今圖書集成》輯補佚詩《過潛岳》、《送淮陽縣令》二首;由《全唐詩》輯補佚詩《校獵曲》一首。此書《附録》,彙集與馬戴有關的篇什和馬戴生平事蹟材料,以及前人對馬戴詩的評論,以便讀者。卷首《前言》對馬戴生平、詩歌内容和藝術特點進行全面介紹,並對其版本情形作了説明。所以綜合起來看,作爲《馬戴集》的創注本,此本不失爲一個較好的整理本。而全唐詩本《蠻家》一首,又作項斯詩;席本《補遺》及《全唐詩》中的《題鏡湖野老所居》、《題女道士居》、《送王道士》、《題章野人山居》、《期王鍊師不至》、《秋日送僧志幽歸山寺》等六首又作秦系,且《秦系集》此六首亦注曰“一作馬戴”。以上七首,此本附於集後,且云“以利討論”。此外,席氏本《補遺》“還有《早秋宿崔業居處》等七首”,童養年先生斷定“皆爲秦系詩”(此本《前言》),因而未予收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