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诡局
陈少钦的指甲深深抠进松树皮，琥珀在掌心烫出焦糊味。五里外的山火将夜空染成橘红色，抗联的冲锋号在爆炸声中忽远忽近，像是隔着水面传来的呼救。他摸到腰间只剩半壶山魈血，金属纹路已蔓延至锁骨。树皮下的蚁群突然躁动，排成箭头形状指向东南方——这是阿雪提过的“虫路“，猎户用蜜蜡训练行军蚁传递信号。循着虫群指引，陈少钦在破晓时分摸到断龙崖。百丈绝壁间竟悬着座贴满黄符的吊脚楼，纸钱灰烬如黑蝶纷飞，檐角铜铃在风中奏出招魂曲。当他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桥时，怀里的琥珀突然结出冰霜，映出楼内十二盏引魂灯诡谲的光。
“夜半三更路，活人莫叩门。“沙哑的戏腔从门缝渗出，裹着浓重的尸臭味。陈少钦刚要开口，木门轰然洞开，三具穿寿衣的腐尸直挺挺扑来。他翻身滚过门槛时，看见尸群腰间系着浸血的麻绳，另一端攥在个独眼老者手中。老者脸上布满铜钱状尸斑，空荡的左袖管别着串人指骨算筹：“陈长官好胆识，敢闯我这活人冢。
“他拽动麻绳，腐尸便如提线木偶般退回阴影，“
你身上沾着林丫头的血味，还有......“独眼突然暴睁，“山神的怨气！“
陈少钦亮出青铜铃铛，十二盏引魂灯同时爆燃。老者指骨算筹叮当乱响，布满咒文的墙面竟渗出黑血：“李承恩在此，活尸电台的事......“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半截蠕动的蜈蚣，“得用阴婚的规矩来换！“
黎明前的阴风卷起满地纸钱，陈少钦看到供桌上并排放着两具棺材。左边那具刷着朱漆，棺盖刻满镇魂符；右边是口缠着锁链的青铜椁，表面布满弹孔与刀痕。李瞎子枯槁的手指抚过朱漆棺面，带起层血色薄雾。“这是林守山的养魂棺。“
他撬开棺盖，浓烈的松脂味中，陈少钦看见阿雪安静地躺在符纸堆里。她心口的山神刺青被金线缝合，机械义眼泛着幽蓝冷光，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串少了两枚。陈少钦的军刺抵住李瞎子咽喉：“你动过她的尸首？“
“尸？“李瞎子怪笑着掀开阿雪的左袖，皮肤下密密麻麻的齿轮正在运转，“关东军给她换了七处脏器，连心都是蒸汽驱动的。“
他敲击棺椁侧板，暗格里赫然是台缠着人发的电报机，“要毁活尸电台，需用山神新娘的血启动往生键。“青铜椁突然剧烈震颤，锁链绷断的瞬间，陈少钦看到里面蜷缩着具穿昭和制服的活尸。它半边脸是森森白骨，另半边保留着将官面容。
“阴婚要配冥鸳鸯。“李瞎子将朱漆棺与青铜椁首尾相对，腐尸们捧着龙凤烛开始绕棺而行，“林丫头缺的魂在电台里，石井的怨气连着要塞核心。“
他蘸着陈少钦的金属血在棺面画符，“吉时到，该送新娘过鬼门了！“
陈少钦突然抢过符笔刺向活尸天灵盖。李瞎子的拐杖后发先至，杖头弹出的骨刃挑飞符笔：“陈长官不想救人了？“他扯开活尸军装，胸口嵌着的电子管正发出摩斯电码的滴答声，“每耽搁一刻，就有百个战俘被改造成铁傀儡。“
地窖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二十几个半机械化的战俘正用齿轮手指扒着门缝。陈少钦注意到他们太阳穴插着的铜管与阿雪如出一辙。
“怎么配阴婚？“陈少钦将琥珀按在电报机键盘上。李瞎子割开他和阿雪的手腕，金属血与机油在青铜键盘上交融：“唱轿，过煞，点天灯。少一样，咱们都得给山神当聘礼。“
腐尸轿夫抬起双棺时，陈少钦听到地底传来铁轨摩擦声。李瞎子将人指骨算筹插进电报机，加密电文在符纸上显形：“丑时三刻，青石岭车站。“
“这不是普通军列。“陈少钦辨认着电文里的化学符号，“他们在运输钚元素。“
怀表玻璃映出他逐渐金属化的右眼，与阿雪的机械义眼产生某种共振。地窖墙壁突然渗出沥青状物质，浮现出阿雪被铁链禁锢的全息影像。李瞎子往陈少钦耳中塞入艾绒：“山神要收耳报神了。“
话音刚落，墙上的沥青人脸发出尖啸，正是阿雪的声音：“少钦，我在要塞核心井......“
话未说完便被电磁杂音吞没。阴风骤起，送葬队伍已行至悬崖。腐尸们踏着诡异的舞步，将双棺抛向云海。陈少钦抓住棺椁锁链纵身跃下，听见李瞎子最后的嘱咐：“记住！过奈何桥时要憋住生气......“
失重感持续了足足十秒。当锁链骤然绷紧时，陈少钦发现自己悬在千米高空的铁索桥上。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蒸汽火车头喷着绿火，车厢外挂着成串的冷冻仓，仓内浸泡的正是琥珀中那种人蛇胎儿。阿雪的棺材突然立起，机械义眼投射出要塞结构图。陈少钦看到自己所在位置与青石岭重叠，而代表活尸电台的红点正在高速逼近。他撬开青铜椁的瞬间，石井活尸的骨爪直取咽喉。
“あなたは実験体だ！（你是实验体）“活尸的电子声带发出扭曲的日语。陈少钦用琥珀挡住利爪，胎儿瞳孔射出光束，在活尸额头灼出焦痕。趁这空隙，他将山魈血灌入活尸胸腔的电子管。活尸突然僵直，喉结菊花刺青裂开，露出微型发报机。陈少钦用军刺挑出晶体管的刹那，整座铁索桥开始量子化。他看到三天前的自己正在桥另一端与日军交火，而阿雪中弹坠崖的画面在眼前循环播放。
“时间锚点是琥珀！“陈少钦冲向即将消散的列车。最后一节车厢里，穿白大褂的日军医生正在给冷冻仓编号，49号仓里赫然是完好无损的阿雪。当他想砸碎仓门时，怀表突然逆时针疯转，金属纹路已爬满脖颈。量子隧道崩塌前，陈少钦夺走了医生怀中的密钥。回到现实的瞬间，铁索桥化作飞灰，双棺坠入深渊。他握着烫金的“魙狱“密钥，看到青石岭方向升起第二颗太阳——铀弹被引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