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语者

1882年，美国通过《排华法案》，这是美国第一部针对特定群体的移民法，华裔由此成为美国最特殊的群体。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地位最高的是昂撒，随后是曾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向美国提供帮助的法裔，再之后才是德裔、俄裔、西裔、爱尔兰裔，以及其他各种裔。

无论怎么排，华裔的地位仅比还在被猎杀的印第安人高那么一丢丢。

大概跟黑人差不多。

黑人在此时的美国，可以类比不可接触的达利特。

华裔的社会地位决定了华人只能在唐人街这个小圈子里挣扎求活，像李希龄那样能出任公职的人凤毛麟角，绝大部分华人在和白人打交道的时候天然心理上就矮一头，像叶铸这样劫持白人的行为，实属胆大包天。

这要是被警察抓住，肯定罪加一等。

不过基于叶铸和叶翔已经杀死一位治安官的事实，具体是一个死刑还是一百个死刑已经不重要了。

叶翔忐忑不安的时候，汤姆内心就只剩恐惧。

如果可以，汤姆愿意去教堂当着基督的面手按圣经以家族的荣誉起誓，绝不告发叶铸和叶翔，就当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叶铸上了车就一言不发，黑洞洞的枪口一直指着汤姆。

汤姆欲哭无泪，他后脑门上还顶着一把枪，而且这该死的奥尔兹莫比汽车，驾驶位连个车门都没有，想下车要么从副驾驶位，要么从车窗上爬出去。

“先生们，不管你们要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们去，请你们不要伤害我，我可以献上我的一切，我所有的钱，还有这辆车——”

汤姆说着说着悲从中来，不由得泪眼朦胧。

“呵——”

叶翔的冷笑阴恻恻，声音虽然不大，就像地狱魔鬼的尖啸。

“看路。”

除非必要，叶铸不想滥杀无辜。

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不想被人吃，就要去吃人。

21世纪的美国，华人都被当猪养，想杀就杀，这个时代连猪都不如。

1907年的老家还是我大清呢，叶铸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自问没能力也没恒心拯救万民于水火，那就独善其身，看看超越时代的知识体系，在这1907年的美国能混成什么样。

还是先要活下去。

盘点自己的家底，除了这身偷来的衣服和左轮手枪，兜里没有一分钱。

钱！

李希龄人虽然险恶，出手还是很大方的，给叶铸和叶翔的差旅费是1000美元，都在叶翔那儿。

这笔费用并不包括干掉巴尔默的报酬。

平均工资50美元的年代，1000美元的报酬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叶家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没有1000美元。

开着武馆和医馆，貌似收入丰厚，支出也同样很多，为取得安良堂的庇护，至少一半收入要上缴给安良堂，由于华人普遍生活穷困，慷慨的叶父还经常免除费用，医馆就跟做慈善差不多。

叶家还有一堆小萝卜头要养。

叶铸已经去世的奶奶和叶母都是墨西哥人，来自同一个家族。

对，就是那个动不动就“维阿伐木累”的老墨。

“维阿伐木累”并不是恶搞，墨西哥人的家族气氛很浓厚，不像美国人这样天性凉薄，和华人的家庭氛围差不多。

相对于美国来说，墨西哥的生活更艰难，所以叶母娘家的亲戚就把养不起的孩子送到纽约，于是叶铸和叶翔也就多了很多弟弟妹妹。

叶母对于孩子们的教育很重视，不管是叶铸和叶翔，还是来自墨西哥的穷亲戚们都能读书，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叶父也不至于连房租都付不起。

也正是因为房租，叶铸和叶翔才瞒着叶父和叶母，偷偷接下这份工作。

李希龄承诺，如果叶铸和叶翔顺利完成任务，李希龄会免除叶家武馆和医馆所欠的，以及下一年的房租。

这才是干掉巴尔默的报酬。

“咱们还剩多少钱？”

叶铸不担心汤姆偷听叶铸和叶翔的交流，跟绝大部分美国人相比，叶铸和叶翔也算是复合型人才了。

墨西哥的通用语言是西班牙语。

所以叶铸和叶翔除了英语和汉语之外，还会简单的西班牙语。

由于大部分美国华人都来自南方沿海地区，所以美国这边通用的汉语其实是粤语。

叶家来自北方直隶，在这个没有广播和电视的年代，北方汉语和南方汉语完全是两种语言。

所以单纯就语言而言，叶铸和叶翔就是传说中的“风语者”。

“嘿嘿——”

叶翔得意洋洋的拍拍风衣口袋，哗啦哗啦的金属摩擦声让叶铸头疼不已。

估计是那堆叶铸视而不见的金银首饰，被叶翔顺手牵羊了。

重生以前，对于这种行为，叶铸肯定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坚决反对。

可想想现在自己不仅杀了人，而且还劫持人质，这比顺手牵羊更严重。

关键叶铸自己也穿着顺来的衣服拿着牵来的手枪，完全没有谈道德的资格。

也还是不一样。

快饿死的时候吃食铁兽还是紧急避险呢，叶铸首先要活下去才有资格讲文明礼貌，道德方面老祖宗也是有指引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跟叶铸相比，叶翔就是个没底线的，所以车刚出旧金山，叶翔就用询问的眼神看叶铸。

东方人由于面部缺少线条感，在大部分西方人眼中都是所谓大饼脸，这就是脸盲的原因。

长得太帅也不好，叶铸和叶翔即便在面部轮廓更有线条感的西方人中也是极为醒目的。

叶铸和叶翔并不是大饼脸，尤其从侧面看，面部线条轮廓极为清晰，第一印象肯定深刻。

关键和满脸雀斑各种痘的汤姆相比，叶铸和叶翔的皮肤更加光滑细腻白皙，身上也没有堪比生化武器的体味，更没有还处于进化期的体毛，这些都是很明显的特征。

汤姆可能记不清叶铸和叶翔的样子。

即便为了防止可能的隐患，也要斩草除根。

这同样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

汤姆也意识到危险在逼近，浑身抖如筛糠，眼泪止不住的流，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路肯定是看不清了，歪歪扭扭就开始画龙。

“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可以成为你们的奴仆，向你们效忠——”

汤姆的底线一退再退，好像根本就没有底线。

“你特么给我好好开车！”

叶翔凶相毕露。

“冷静！”

叶铸不仅是提醒汤姆，也是提醒叶翔。

这时代的车速虽然还不够快，三四十公里还是有的，翻车同样会死。

“把我们送到圣塔克鲁斯，我不仅不会伤害你，还会给你一笔钱。”

除非必要，叶铸不会滥杀无辜，这是叶铸的底线。

“去圣塔克鲁斯干吗？”

叶翔不知道叶铸的计划。

“从圣塔克鲁斯坐船回清帝国。”

叶铸摆迷魂阵，这一句故意用英语。

“不是——”

叶翔还不知道小老弟已经换了人，还以为小老弟是被人一个高鞭腿踢晕的菜鸡呢。

“糊弄洋鬼子呢。”

叶铸切换汉语，向叶翔伸手。

“干啥？”

叶翔的思路明显跟不上。

“封口费！”

叶铸不废话。

叶翔冷哼哼，顺手掏了一颗子弹给叶铸。

叶铸终于开始头疼，要把这便宜老哥引回正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项链，戒指——黄金！”

叶铸对于赃物的态度比叶翔更随意。

想封口，就得有足够的动力。

叶翔不情不愿，挑挑拣拣半天才给了一根黄金项链，最细的。

“把那个镶宝石的胸针也给我——”

叶铸就像钓鱼佬打窝，不惜血本。

黄金长得都一样，谁知道是谁的啊。

宝石的特征就很鲜明了，汤姆如果敢举报叶铸和叶翔，脏物肯定要上缴。

“这玩意儿拿到黑市上，怎么着不得好几百美元呢——”

叶翔心疼。

“你老婆要是有这么大的宝石胸针，就这么随随便便扔在首饰盒里？”

叶铸冷笑，估计叶翔没看过莫桑的《项链》。

“卧槽！”

叶翔后知后觉，有钱人的世界这么虚伪的吗。

不过即便宝石是假的，黄金还是没少用，叶铸拿在手里掂量下，还挺压手。

汤姆肯定没想到，这两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劫匪不仅不杀人越货，居然真把他这辆刚买的轿车当出租车了。

车费给的还挺多。

1907年的汽车，氛围灯就别想了，车大灯比蜡烛强点有限，根本看不到宝石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