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4章 怕什么？
她念出这句话时，那魂页竟轻轻一颤，原本如心脏般跳动的魂火骤然停顿，仿佛认出了主人的命印。
笔不再挣扎，魂页缓缓松开。
而就在那一瞬，碑壁之上忽然光影暴涨，一道古老的封存卷轴从焚心之笔中裂开，虚空浮现出三道人影，如幻似真，缓缓于碑界中央凝形。
我额头冷汗如注，强撑魂识稳定，看着那三道身影——
第一道身影，身披白墨长袍，额间有清晰“书白”印咒，手执旧裁卷，神色冷肃，正是已被书界抹名的“书白”。
第二道身影周身残火缠绕，魂体之中透出斑斓之焰，眼神坚定，那便是焚后尚未被书后裁决前的形态。
而第三人——却让我与璃瑜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魂影面目虽模糊，但眉眼之间有九分酷似玖昀！
她身着灰笔之袍，裁笔未握于手，而是插在背后，双目微垂，周身魂火不显，却仿佛与整座碑界融为一体。
璃瑜喃喃低语：“这第三人……是灰笔双生之一？”
我握紧拳头，魂火如被压入冰窖。
灰笔双生，是书界传说中最早的命裁异灵之一，传闻由两位异命者所化，其一魂入裁笔，其二魂藏命页，被视为“不归之体”，自古未记其名，书后也未落其笔。
“她……与玖昀的灵影极像，不可能只是巧合。”璃瑜神色复杂，半是疑问半是惊骇，“难道……玖昀的命魂中，藏有她的残识？”
古影中，三人似在激烈争执，声音飘渺模糊，却仍能听出那种咒火未决前的压抑对峙。
“命轨归裁，魂火不可独断！”书白冷声咆哮，裁卷震颤。
“命既裁焰起，焰既归魂合。”焚后语声坚定，周身火焰升腾。
那灰笔双生之影却静静站着，只道一句：
“笔非裁器，书非归命。”
这一句话，仿佛击穿了整个碑界的沉默，连身周的碑文也在轻微震动。
我低头看向地面，忽然发现那些探笔者的残骸附近，浮现出一道极其隐秘的咒纹——是一道“归火之印”的变体，不属于任何命轨正统体系，却与我胸前的归裁印竟产生了微弱共鸣。
我仿佛明白了。
焚心之笔、焰骨印词、魂焰碑书、甚至这三重碑界……全都不是为了写完命轨，而是为了封印某个“未落之笔”。
碑界的深处，在那三重浮雕之后，我们继续下行。
脚下的石板已非普通碑石，而是由一层层灰焰灼蚀后凝成的魂骨页，踩上去竟隐隐传来低语，如断魂在耳边呢喃。我心中一紧，手按胸前归裁印，微热如心搏，每一息都像是在回应某种未竟的咒意。
火痕走在最前，焚心之笔仍悬浮于她侧，残火未灭，灼痕在她肩头泛起一圈又一圈咒印浮纹。她没有回头，只是步履越发坚定，像是那股来自碑谷底部的引力，不仅牵引她的魂，也牵引她的记忆。
我们穿过浮雕后的狭道，魂压愈发浓重，仿佛每前进一步，魂识便被斩去一线。最终，在一处沉寂无声的石谷前停下。
那是一片寂如死土的谷底，四周全无光源，却能看清每一道碑影。
三座未刻之碑，孤立于谷心。
碑身皆通体灰白，不镌字，不覆咒，不显名，连咒印都被强行剥除，如同三具魂体被拦腰斩断，仅余碑骨残骸，供人缄默而立。
我眯起眼，低声问道：“这……就是灰藏碑谷？”
璃瑜神色凝重，缓缓点头：“无错。这三碑，无名、无命、无焰。是书界中最禁忌的存在之一。”
“传言说……是无名命灵的埋骨之地。”
我心里发寒。
所谓“无名命灵”，便是那些被裁决者放弃命识、剥除归录、连魂页都未曾落笔的存在。他们无法归魂、不能焚火，终被流放至碑谷之下，以碑为冢，以焰为棺。
这些碑，是他们仅剩的“身名”。
“怪不得……”我话未说完，身侧忽然响起苏雁的闷哼声。
我猛地转头，只见她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抱住脑袋，魂火在额角急剧翻涌，竟隐隐透出墨焰与死灰交缠的脉络。
“不好！”璃瑜飞身而至，一把按住苏雁脊骨，低声急咒稳住她识海，“这谷底的碑灵反噬太重，魂识未固者，易被碑火蚀命。”
我立刻从魂囊中取出一封“归裁旧墨”，这是我昔年在命界内殒识之地回收的残墨，虽早已失效于裁笔之用，但其上仍残存些许书魂未散之咒力，可作短暂封印之用。
我撕开墨页，将其贴于苏雁后颈，低声咒念：“归影暂隐，旧咒封魂，以笔裁灰。”
墨页缓缓燃烧，灰影随之淡化，苏雁的魂火这才稳定下来。她缓缓睁眼，眼神仍带痛意，但已能强撑身形。
“谢谢……”她喃喃出声。
“我们得快。”我扶她起身，看了眼那三座灰碑，压迫之感如实质扼喉而至，“这地方，不适合久留。”
但此时，火痕却停住了脚步，凝视着最中间的那一座未刻之碑。
碑前，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个少年。
他身着一袭灰袍，衣角沾着碑尘与咒灰，面色苍白，双眼深陷，神情却静如枯水。他正抚摸着那块无字之碑，指尖来回描摹，仿佛试图从碑骨中找出某个被裁去的名字。
我刚要开口，那少年忽然侧头看向我们。
我心头猛地一沉。
那一眼……太熟悉了。
他的眼神，与玖昀初醒于命渊时，几乎一模一样。
“谁？”我警觉开口，手中结起魂印。
少年却只是微笑，声音缓缓流出，带着不属于这一纪的古韵：“我叫斟灰。”
“是灰笔双生之一，魂火已亡，魂识未灭，自封为守碑者。”
火痕怔住：“你……是她的魂异体？”
斟灰点头，神色无波：“我，是她遗下的一半命识。她随焚后入焰裁，而我，守这无名之碑。”
“为何？”璃瑜质问，“你们封印这片碑谷，是怕什么？”
斟灰并未回答，只缓缓伸手，指向最左侧那块未刻碑：“你们来此，是为取那残页，对么？”
我和火痕对视一眼，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