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厂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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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窑厂大食堂

郭灶火拿起床头的小镜子,见自己留着当下最流行的中分头,看着有点像汉奸。

“晓博,有雪花膏吧!”

刚洗过脸,郭灶火感到脸皮紧巴巴的。

“歪歪油对起你那张逼脸了。”

虞晓博朝自己床头噘噘嘴,然后拿着梳齿上黑乎乎的塑料梳子,对着小镜子梳头,把中分分的两边一根头发都不带多的。

郭灶火拿过歪歪油,挖了一下涂脸。

“你这是泥墙呢,一爪子抠这么多?”

虞晓博有点心痛,歪歪油盒子里有一个食指挖出来的深坑。

“晓博,借我一块钱饭票,我请满仓叔,大平哥和你吃早饭,感谢你们的信任和帮助。”

郭灶火双手按着头发,照着镜子。

这发型太衰,得改。

“多大点事,谢什么谢!你存点钱拿回家给你弟弟妹妹交学费才是正事,别瞎作着过!”

田满仓站在门口晾衣服,说话间眼睛往院子里寻找什么。

都是附近的人,田满仓知道郭灶火家穷,弟弟妹妹今年的学费还都没交。

“满仓叔说的对,你家人口多,到处需要钱,你别瞎盒子不轻(土话“盒子”意思是烧包,炫耀,这里是浪费的意思),省着点花。俺俩都带有煎饼卷大葱,等会喝点吃点就睡了。”

刘大平蹲在床上歪头抠脚丫,说着从枕头边拿出一个纸包,捏出一小撮艾叶揉成团点燃,燃烧一半时用手指熄灭,趁热塞到两根脚趾之间,舒服的龇牙咧嘴。

这个时候人们治脚气就用这种法子。

两个人都是忠厚老实的庄稼汉,知道郭灶火家困难。

见二人拒绝,郭灶火没有再坚持,暗想等发工资了请他们喝一顿。

“灶火,咱们到食堂打饭去!”

虞晓博把梳子扔到床头,从上锈的文具盒里拿出两张饭票。

“我不去了,早晨不怎么想吃!”

从昨天中午,从家里带来的干粮都已经吃光,身上一分钱没有,郭灶火准备睡一觉中午回家。

重生回来,他想回去看看家人。

这时候家里早已吃过饭,连刷锅水都喂猪了,他回去也没饭吃,不如睡到中午再回去赶饭点。

“走吧,我请你吃早饭。知道你饿的跟吊掏似的(吊掏似的,一般都是女人之间吵架或闺蜜之间调侃),跟我还装什么装?”

虞晓博说着一把搂着郭灶火的脖子,二人端着小瓷盆,一路打打闹闹去食堂。

在此之前虞晓博没少帮郭灶火,但他家也穷,郭灶火大多数情况下都好意拒绝。

他们今天来的早,食堂窗口前还没人,他俩刚到不久,后面人陆陆续续排起了长队。

食堂不大,两间屋,一间半做饭炒菜,半间屋打饭,食堂里没有供人用餐的桌子和板凳,工人都是打好饭回宿舍吃。

打饭的地方很简陋,没有窗户隔离,就是靠墙有个案板,上面放着饭菜。

今天的早饭还是老三样:稀饭,馒头、煎饼,辅菜是盐豆子,还有腌萝卜丝。

稀饭分玉米稀饭,大米稀饭。

馒头分三种,最好的是白馒头。

白馒头其实不白,就是小麦磨成面粉不去皮那种,做出来的馒头沾点米黄色,郭灶火最喜欢这种馒头,吃着有嚼劲,味道香甜。

另外还有玉米馒头和高粱馍馍。

现在不是后世,后世人们肚里油水大,精粮吃多了想吃粗粮,觉得多吃粗粮有益健康,玉米馒头和高粱馒头反而比白面馒头贵。

现在人的肚子里没有油水,粗粮吃了不抗饿,白馒头好吃,但价钱贵。

以前郭灶火都是从家里带煎饼来吃,每顿饭都是吃盐豆卷煎饼喝白开水,后来老妈知道了心痛他,让他煎饼吃完就在窑厂里吃白馒头。

可白馒头贵啊,郭灶火自带的煎饼吃完了就吃最便宜的高粱馒头,省钱给四妹在高中吃好一点,穿好一点。

他在窑厂吃的孬一点没事,大家都是来干苦力活的,吃的再怎么差也没人笑话。

老四在县城上高中不一样,得吃好点,穿好点。

他上过高中,知道农村孩子在县城上高中其实挺可怜,因为部分县城里的学生仗着家庭条件好,经常嘲笑农村来的学生吃的差,穿的孬。

年轻人哪有不要面子的,经常被嘲笑会严重影响学习状态。

有时候贫穷就像一根无形的刺,刺在背上让人直不起腰。

老四知道家里条件差,能供她读书已是不容易,她在学校里舍不得吃白馒头,都是等别人去食堂吃饭,她独自一人躲在教室的旮旯里啃干煎饼。

郭香今年十六了,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的都是捡大姐她们穿过的旧衣服。

“果然只要秀才好,不怕蓝衫破,灶火的精气神就是让人看起来舒服。”

吴喜花端着一笼子热气腾腾的白馒头走了出来,她身材娇小,说话做事却大大咧咧。

她见小伙子精神面貌跟以前不一样,虽然穿的还是那身破旧衣服,但整个人不缩巴了。

以前他偶尔来食堂打饭,都是排到最后面,低头不说话。

吴喜花这样一说,几个女孩子也都看着郭灶火,见他的精神面貌确实有了很大改变,看人时眼神不再躲闪,大大方方。

以前他走路低头,见到女孩子故意侧脸,要么是趁人少先去食堂打饭,要么最后一个去,免得被女孩子们看见自己这一身寒酸的穿着,回到宿舍吃过饭睡觉,跳过中午饭直接吃好晚饭上夜班,一天不见几个人。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精神了?神经了差不多。”

虞晓博说话间瞄着几个排队打饭的女孩子,他话音刚落,几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郭灶火闻言反腿一踹,虞晓博早已躲开,身后的人连忙跟着躲,一阵笑骂。

“火啊,今天早上馒头和稀饭任你吃,不要钱,算是婶子给你赔不是。”

早晨吴喜欢去了派出所,录好笔录就回来了。

“吴婶,那事不怪你。给我四个高粱馍馍,两碗稀饭。”

郭灶火说着从伸手从虞晓博手里拿过一张二毛钱和一毛钱的饭票,递给吴喜花。

吴喜花只是杂工,他吃了馒头不付钱,就得吴喜花自己掏钱垫上。

窑厂饭票最大面额是一元,最小是一分。

当下小麦自由价才一毛二分钱一斤,玉米九分,高粱更便宜,才五分钱一斤。

一斤小麦面粉能蒸出一斤半馒头,而一斤高粱差不多能做出二斤馍馍,因为高粱更易发酵,所以它便宜不压饿。

“说过了不要钱,随你吃,傻不?”

虞晓博在后面抵了郭灶火一下,低声道。

“这钱算我借你的,早饭我请你,发工资还你!”郭灶火低声道。

“你这人怎恁抠搜,哪有请客吃高粱馍馍的?”虞晓博挥拳朝郭灶火胳膊上捣了一拳,指着白馒头,“吴婶,别听他的,给四个白馒头,两碗大米稀饭。”

“吃饭还是挑三拣四的。”

郭灶火嘀嘀咕咕着左手接过吴喜花递过来的白面馒头,右手把饭票递了过去。

“说过这顿饭婶子请你的。”吴喜花把饭票推回,给二人各打了一碗稀饭,又道,“灶火,要盐豆子还是咸萝卜丝。”

郭灶火:“咸萝卜丝吧!”

吴喜花拿过勺子,往两个饭盆里各挖一勺萝卜丝。

虞晓博道:“吴婶,再加一勺。”

“齁死你个小鸡布日的(这边长辈都这样骂晚辈。这里的“布”,就是“巴”的意思)!”

吴喜花说着又挖一勺萝卜丝放虞晓博的碗里。

“谢谢吴婶!饭票放你窗口了。”

郭灶火说着把饭票放到窗口,和虞晓博回宿舍,身后传来吴喜花的笑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