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坟冢挂剑
绿绮笑笑,笑起来极为明媚,重桐心想,绿绮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仔细看来,绿绮虽是凡间女子,模样却异常水灵,身材更是玲珑诱人,自是美女中的极品。
恩公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么美丽的丫鬟相伴,恩公定也是位俊俏风雅之人吧?重桐有点期待与这位富有爱心的救命恩公见面了。
重桐稍稍走了一下神,只听绿绮答道:“绿绮听说,当今陛下曾夸赞太子,说天下诗才装一壶,皇太子独占半壶,是以皇太子的诗集,就以半壶为名。”
绿绮的这番话,对皇太子的崇敬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半壶,半壶。
哈哈……重桐在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哼,依我看,孤竹煜就是个半吊子!
重桐将那诗集随手扔在一旁,他就着茶点,翻看书案上那本《旷古绝今四大才子佳人传奇》,此书不愧长期入围孤竹国畅销书榜,果然引人入胜。
有道是:“以诗为媒,才美多情。私定终身,珠联璧合。两厢悦慕,奈何波折。悲月忧花,缠绵缱绻。”
凡话本小说,都是这个套路。
不过,确实好看,重桐直看得越来越清醒,不觉察天色已暗,夜色如水,夜风微漾。
远处有古琴音传来,琴音缥缈旷远,清冽入仙,一波三折,绵延不绝。
重桐巡着琴音缓步来到神仙顾的后花园。
神仙顾不愧是信南山脚下方圆百里一等一的客栈,只见园子里绿柳周垂,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令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透过一片竹林细碎的叶子望去,日间那位叫绿绮的奴婢,美目顾盼流转,柔柔素手正在抚着七弦琴。
一位红衣公子,正在月下舞剑。
只见他青丝及腰,剑随曲动,举止舒雅,颇具矜贵气度。
他寒星似的眸子,却透露着一份疏离,叫人不敢接近,只可远观。
好一副才子佳人的美图!重桐不禁在心里感叹。眼前的情景,简直就是小说里的人物活了啊。
一曲终了,红衣男子开口称赞:“琴音甚合我意。”
“谢皇太子殿下夸奖,奴婢不敢当,有殿下亲手指点,奴婢哪敢懈怠。”绿绮欠下身,娇俏地说。
皇太子殿下?!
救我的人竟是孤竹煜,那个因美貌开罪了师父的凡人。
重桐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人人皆说皇太子孤竹煜东巡信南山,这人世间一等一的富贵公子哥儿,富有天下,自是不缺金银珠宝了。
孤竹煜救了他,这缘分来的突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但师父的教诲在前,他本能地不想节外生枝。
却见绿绮满脸含春,头枕在孤竹煜的肩膀上,迎合着孤竹煜的俊脸,闭眼沉醉着。
孤竹煜正在用线条精致的下巴,轻轻地摩梭着绿绮的额头和他娇嫩细腻的脸蛋儿。
孤竹煜挺拔的鼻梁,正在嗅着绿绮脸上的肉香,似是下一步,孤竹煜就要亲吻一番。
重桐连忙后退两步,想偷偷溜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料脚踩上一截断竹,许是大意了,他脚下跐溜一滑,屁股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地上。
还没等重桐抬起头,红衣恣意的孤竹煜凌空一跃而起,凌厉无比的剑锋,突然就朝重桐刺过来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重桐坐在地上,他紧紧捂住双眼,又张开两只指头,从指头缝里,见到了十分不悦的孤竹煜,他正携带着他那十方第一美男倾倒众生的颜值,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个孤竹煜嘛,长得确实过于出众了些,不过,仔细看起来,竟然是他?
那是年关前的一天,距离师父把他的紫剑借出去,刚刚好满半年了。
“师父!”重桐一大早便缠着醉酒的师父,“还剑之期已经到了。当初不是说好了,只借出去半年的吗?”
“嗯,没错,只借半年。放心吧,今天他就能把紫剑给你送回来,我已经让山脚下卖酒的花仲守在上山的路上,等着给你取剑了。”
“花仲去取,师父为什么不让我去拿啊?”
“咳咳,你呀,还是等着花仲把剑拿回来给你吧,乖乖听话啊。”
重桐可是坐不住了,他趁苏纯醉得又睡了过去,便偷偷溜出了小院,急忙跑到山脚下去了。
在守藏峰的山脚下,重桐见到了一个十八九岁肃朗脱俗的明艳小哥。
他一身俊秀灵逸之气,却尊贵无比,令人见过之后便再也不能从他身上挪开半分眼光。
他的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紫色的宝剑那剑通体灵气环绕,正是重桐的紫剑。
原来,师父将他的紫剑借给眼前这个少年郎了,害他在守藏峰整整禁足了半年,捞不着出去玩儿,跟坐牢似的。
不过,看在他长这么好看的份儿上,重桐选择暂时先原谅他了。
“这位公子,敢问贵山上可有一位叫做苏老翁的前辈?”那少年说起话来,有本有眼,贵气逼人。
这个时候,花仲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喂!那个谁,你要找苏老翁是吧?我知道!苏老翁我太熟了,走,我这就带你去瞧他!”
花仲将重桐拉到一旁,小声地问:“重桐,你怎么来啦?上仙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别出门儿吗?”
“我来拿我的剑,你可不准告诉我师父啊。”
“嘘!小点儿声……别叫那傻小子听了去。告诉上仙?我哪能啊?!我就一个卖酒的,你可是上仙的宝贝徒弟,轮的着我说话吗?”
哼,算你识相。
花仲很快将那少年领到了半山腰一处丈高的土丘处。
那土丘上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守藏峰苏老翁之墓”。
重桐正待破口大骂,“这是谁干的,竟敢诅咒我师父……”
花仲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这土坟是上仙亲自交代这么弄的,上仙说不想再见到这个小子,如此这般把他打发了得了。”
重桐仔细看了下墓碑上那横七竖八的字体,当是出自花仲之手。
如此狗血的主意,也只有苏纯能想得出来。再说了,除了苏纯本人,别人谁敢在他活着的时候,给他立碑?
既然这主意是苏纯本人所出,那他便静观其变。
这个少年郎,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如今这少年宝剑在手,而宝剑的主人已经亡故。他倒要看看,这少年会不会将宝剑就此据为己有。
“没想到苏老翁竟然在这半年之中驾鹤西去了。遥想半年之前,苏老翁还是一副正值壮年、风姿绰约、仙风道骨的样子。我只觉得苏老翁定会寿与天齐,如今竟与黄土常伴。世事无常,难以预料啊。”
那美少年兀自慨叹了一番,回忆往事,甚是伤感,眼中泛起点点星光,又朝着那假坟拜了两拜。
“敢问这位兄台,苏老翁可有后代?小生有一件宝物要归还于他。苏老翁如今不在了,我当将此物交还给他的家人。”
重桐心想着只要那少年但凡流露出一点儿欲将紫剑据为己有的意思,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有充分的理由出手教训他了。
“并无,苏老翁没有任何后人。”花仲乱诌道。
重桐不怀好意道:“既是宝物,如今宝物已经无主,依我看,你也不必还了。”
“万万不可!我之前答应了苏老翁,借剑半年,约好今日归还。虽然苏老翁已经不在,但我当信守承诺,如期还剑。”
说着,那少年将紫剑挂到了苏老翁的墓碑上,便就此扬长而去。
“他这就走了?”重桐目瞪口呆,“他不怕咱们两个把宝剑抢了去啊。”
“哈哈。人家是君子,自然看谁都是君子。”花仲一脸欣赏。
原来,师父真的把紫剑借给了孤竹煜啊。
师父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师父明明非常不喜欢孤竹煜啊。
孤竹煜抢了师父十方第一美男的宝号,师父自是将孤竹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却借剑给他,也真是奇了。
“你是什么人?!”孤竹煜眼射寒星,打断了重桐的思绪。
这家伙,看来他已经完全忘掉我了,“我,我……”重桐不知从何说起。
自从三年半前被孤竹煜打击了自尊心,重桐当即便把减肥提上了日程。
他与孤竹煜不过是匆匆一面之缘,他自是对孤竹煜印象深刻,而自己相貌平平,孤竹煜记不得他也算正常。
“我我,我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只是正好,路过此地……路过,路过,呵呵。”重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品味。
孤竹煜明显比之前更加高大挺拔、俊逸夺目了,也更加风流多情了。
美啊,果然美啊。
重桐忍不住咽了两下口水。
怎么会觉得,只要看上孤竹煜一眼,此生足矣呢?
怎么会觉得,只要将孤竹煜抱上一抱,亲上一口,赛过做神仙呢?
他只是生平第二次和孤竹煜见面吧,怎么会有这么龌龊无耻又该死的想法?!况且,重桐自己就是男儿身。
重桐只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他直想扇醒自己。
看孤竹煜那目空一切的样子,重桐打定了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孤竹煜对他的救命之恩,他自是仍然要报答的。可如今的情景,该怎么向救命恩公,介绍自己,才显得不那么突兀呢?
事实上,重桐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在养心河畔,为什么会好巧不巧地遇到孤竹煜?
绿绮上前,仔细辨认一番,对着重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启禀殿下,他便是殿下前日在养心河救下的那位公子,殿下曾将他亲手抱进车辇救治。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奴婢也不知道。”
孤竹煜似乎记起来了一些,他斜着寒星似的眸子,玉立在月下,只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从睫毛下轻蔑地扫了一眼重桐,他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哦,是本太子在河边捡回来的。你不待在房里安心养病,到处跑来跑去,想干什么?”
好吧!重桐心想,我是皇太子跟捡个小猫儿小狗儿一样,从河边捡回来的。
念在你的救命之恩,我不和你计较了。
可,我也不想到处跑啊?
你们主仆二人既要做这些卿卿我我之事,躲起来做啊。
整那么大的动静干什么?!
大晚上的,又是弹琴,又是舞剑的,不怕把别人引来围观啊。
哦,也对。
整个神仙顾已经被孤竹煜包下来了。
眼下,偌大的客栈里,不是他的丫鬟奴仆,就是他的随从手下。
试问,整间客栈,哪有一个人敢窥视皇太子?
他自是可以不管时间,也不管地点,为所欲为的。
这么一想,还是自己唐突了。
不过,我哪知道你那么大的来头,竟然是皇太子?
要是我早知道,你是十方第一美男,我遵师命,躲着走还来不及呢!
“我本来在自己房里看书的,我是被一阵又一阵美妙的琴音,吸引过来的。这完全是个意外,都是我的错。失礼失礼!我马上告辞,叨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
重桐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土,客客气气地实话实说,对着面前这位红衣卓然、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皇太子,作揖要走。
绿绮对着重桐苦笑了一下,眼神中夹杂着满满的恨意,看得重桐浑身发毛。
绿绮这次跟随皇太子东巡,一路随侍左右。今晚,绿绮终于有机会和孤竹煜单独相处,施展琴技,勾引成功,眼看今晚侍寝过后就攀上高枝,身价倍增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以后他再想找到这样一跃龙门、改变命运的机会,可就难啦。
重桐不谙此中缘由,哪能明白,绿绮早已恨他入骨。
只听孤竹煜冷哼了一声,“你那日在养心河畔,赤身裸体地装死,不也是为了勾引本太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