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天的一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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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药。吃药时间太短，我不能说我的病情有好转，但有变化，至少我咳出的不再是鲜红的夹带着泡沫的血，而变成乌黑恶心的固形物。这让我更加相信我患的就是肺结核这种病。

几天后，父亲辞工赶回家来。我吃完了一周的药，他带着我又去了镇上。我们原本打算还是去找上次的那个老医生，但我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迷路了，根本找不到老医生诊所的地方了。我和父亲在镇上的街道上边打听边寻找，找到了一家挂着二级甲等医院牌子的医院。我们进了这家医院。

我又照了X光片，年轻的缺乏经验的实习医生支支吾吾说我没患肺结核，只是有严重的肺炎。但为了慎重，他找来经验更为丰富的科室主任，科室主任确诊我患有肺结核和严重肺炎。他决定先治疗我的肺炎，治好肺炎后，再着手治疗肺结核。

先前，爷爷对我患肺结核的质疑并非全无道理。按医学上的说法，肺结核是一种传染性疾病，这种病菌的传播需要病原体、传播介质、病菌受体三个条件，而当时找不到我患这种病的病原体。其实并非没有病原体，只是我当时不知道病原体来自哪里。后来弄清楚了，早在念初二的时候，村里一个患肺结核的打工仔回到家里，但他一直隐藏病情，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一个肺结核患者。我和那个患病的打工仔在原野放牛的时候经常一起玩扑克牌，嬉戏打闹，我想我就是在那时通过与他反复接触，感染上结核病菌的。按理说，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是不容易染上这种病的，同村一起放牛的其他小伙伴们都没染上这种病。或许我那个阶段正值长身体阶段，家贫而得不到营养补充，身体素质和抵抗力下降；加上学业和爱情不顺利导致思想波动，意志消沉，经常半夜三更失眠；最主要的是信息闭塞，对肺结核这种病及其预防措施完全不了解，染病初期也没有及时就诊；这些或许都成为结核病菌在我身上生存繁殖的原因和条件。

我先用一周左右的时间治愈了肺炎，紧接着开始治疗肺结核。新医院的医生同样开了利福平、吡嗪酰胺、异烟肼等药物，吃药一个月后，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的病明显好转，可以从X光胶片上看到病灶明显收缩。医生让我坚持服药两至三个月后再去复查。

我自己也感觉到有明显好转，咳嗽程度减轻，咳血的次数也变少。我对治愈自己的病更加充满了信心。我对当时国家的医疗水平毫不怀疑，因为我总能从电视和学校老师的口中听到“国家医疗水平明显提高……某某领域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类似振奋人心的话。

我这时已经身处初一学校的教室。整个初一上学期，我强盛的学习激情和顽强的意志力战胜和掩盖了病魔对我的影响，除了咳嗽、低热、呼吸不畅以及利福平药物导致小便红赤带给我的不便之外，我没有体会到病魔带给我更多的其它影响。三个月后，初一上学期结束，寒假里我去医院复查，却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通过对比三个月前的X光片，医生发现我的病情没有好转，甚至更严重了一些。经过询问，医生认为是我学习压力太大和任务太重导致的。医生强烈建议我下学期休学治疗。

我此时才意识到我病情的严重性。我和家人对肺结核这种病可以用完全无知来形容，低估了这种病的危害。以前最多患伤风感冒，一般情况下都是拖延十天半个月就好了，有时病情严重实在挨不过，到乡上集市的私人小诊所打打针、吃吃药也很快就好了。我以为任何病只要寻医治疗，只要对症下药，都会很快好起来的。但此时我意识到，我患上的是一种不好好治疗真可能丢掉小命的病。

但我不想休学，为此我不承认医生的观点，我不承认我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和任务太重导致病情严重的。因为我从未觉得我在学习方面压力太大和任务太重，反而我觉得我的学习是有意义而充满快乐的——我喜欢全身心投入学习时的充实感受，也喜欢取得好成绩后触摸梦想的内心喜悦。

我对爸爸说我的病情与学习无关，但爸爸体会不到我的感受，认为这只是我不想休学的借口。我冷静下来后，内心也更客观地认识到了：我很拼命地学习是真的，为了学习，我生活无规律，经常熬夜，休息不足，还经常忘记按时吃药……我想这些或许真的是导致我病情加重的原因。

寒假短暂，很快结束了，初一下学期开学了。爸爸拿不定主意，问我是要休学，还是要上学。我当然选择坚持上学，为了让爸爸安心，我乖巧地说，以后我会注意调整学习作息时间，不会让学习影响我的病康复。爸爸一时心软，把学费给了我，我去学校报了名。但当天晚上他就反悔了，似乎是他当天打电话给远在广州打工的妈妈说了这件事，妈妈知道后坚决反对我上学，指责他不听医生的意见，要求必须让我休学。我能从爸爸的表情中察觉他有多么的懊恼，他现在坚决让我休学，我知道对他说什么都没用了。他要我去学校退回学费，我坚决不去，就算打死我也不去。且不说我不愿意休学，就算愿意休学，我也无法面对班主任王老师做这样出尔反尔的事。而且我没有一丝勇气告诉王老师我休学的原因，患肺结核病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我掩盖都还来不及，怎么能在自己尊敬的人面前说出口呢。爸爸最终自己去找班主任老师退回了学费。我正式休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