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尘:晋世神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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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刀戈王者路9

杀死孙秀之后,赵士晟热血依然澎湃,不禁仰天大吼一声:“张司空,我为阁下复仇矣!”

张司空,名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封爵壮武郡开国公,他的死是孙秀最大的罪恶之一。

一年前,赵王与孙秀铲除贾后一党时,顺便将以往有仇怨之人都一并罗织罪名,大肆株连,其中便有张茂先。

赵士晟并没有见过张司空,但读过司空所撰的《博物志》,那是一本囊括怪谈异闻、天文地理、神话仙术、古今传说的奇书,可谓是包罗万象,其博学可窥一斑。而司空不仅博识,亦工于诗赋文学,他的诗集流传坊市,万人传抄。赵士晟亦曾反复拜读,至今犹能背诵。

“翩翩四公子,浊世称贤明。龙虎方交争,七国并抗衡。食客三千余,门下多豪英。游说朝夕至,辩士自纵横。孟尝东出关,济身由鸡鸣。信陵西反魏,秦人不窥兵。赵胜南诅楚,乃与毛遂行。黄歇北适秦,太子还入荆。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我则异于是,好古师老彭。”是为《游侠篇》。

“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人物禀常格,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冲?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是为《壮士篇》。

每每诵毕,赵士晟都能感到胸中一股豪气,良久难平。如果没有留下这样的诗句,谁会想到一代名臣张茂先,年轻时也是一个仗剑云游四方的幽燕游侠?他的一生,经历颇丰,少时游学四方,遍访名师,二十多岁入京仕太常博士,以文才进阶,然后著书立言,劝谏君上,举荐贤良,训育后进。即使外贬边州,亦勉力力抚化蛮夷,善治一方,四十年一心奉国,匡辅社稷,不可不谓一代贤臣也!

然而,这么一位声名显赫的重臣,被孙秀诬作贾后一党而杀害!夷三族!他何罪之有?赵士晟虽然不懂朝政,但他知道元康年间皇帝暗弱,贾氏专权,若不是有张华这般贤能之臣主持朝政,岂会有长达九年的安定?愍怀太子被废时,张华亦曾劝谏,虽然未能救下太子,但也尽了人臣的本分。如果未能死谏也算是罪名,那满朝公卿可真个个该死。

于公,张司空是国家之柱石,于私,张司空也与赵士晟带些故旧。六年前,赵士晟初入洛阳,便依兄长的安排进入著名的知古书院,拜史家为师,专门研习史书,以鉴古知今。当时正好是张司空主管修史,士晟的老师便在其属下,为编修史料向其讨教良多,因此赵士晟也算是张华半个徒孙。因此,孙秀早就与赵士晟结下了仇怨,只不过他本人不知道而已。

去年听闻张华遇害之际,赵士晟震惊了一整天,他想不通,赵王发难不是针对害死太子的贾后一党吗?张司空何辜?竟也同罪?反复思量了几天,才得出结论:张司空没有罪,他只是不幸生在了这个时代,挡了孙秀这般小人的升迁之路。而当今之世,正是小人肆意横行之世。

而今手刃孙秀,便是为张司空复仇,也是为了天下的贤良复仇。孙秀既死,他的首级自然要成为自己的斩获。赵士晟不得不亲手去割孙秀的首级,惹得满手都是腥臭的血污,一时忍不住恶心,哇哇地呕吐了起来。

“赵君,你要是觉得为难,让我来也行。”令狐霸看赵士晟十分难受,遂如此建议。

“不,我自己来。”赵士晟吐完,坚持一刀一刀地切割,好在匕首足够锋利,终于是斩下了孙秀的头,提在手中。令狐霸也将许超等三人的头颅也斩下,用死人的衣物一一包好,交给手下拿着。收拾好现场,两人准备去后宫寻觅王舆。不料忽然远处来了一支兵马,全部都是骑兵,粗略估计约有两百骑,为首骑卒捧一杆大旗,上书“右卫”两字。

令狐霸道:“是右卫将军赵渊来了!”

“右卫将军?他是何立场?”赵士晟立刻警觉。

“属实不知,王左卫与广陵公举兵时,并未告知此人。按宿卫制度,左卫右卫交替入宫值守,今天该左卫军宿卫,不该他入宫。”令狐霸亦感到困惑。“此人受赵王提拔,但与王左卫关系还不错,或许是来观望的?”

“且看其来意。”赵士晟镇定下来,心想自己若是转身逃跑,未免显得太过于心虚,而且两条腿也跑不过人家的骑兵啊。

不多时,一员披漆黑锁子甲、外挂锦绣银青色华袍的将领策马来到赵士晟与令狐霸面前,其人年约五十岁,趾高气扬,以马鞭指着赵士晟道:“吾乃右卫将军赵景猷,令狐校尉,此人是谁?”

令狐霸对答道:“回将军麾下,这位是并州朝奉使者赵君,今日为入宫讨贼而来。”

“这几具无头尸体是何人?”赵渊又指向孙秀、伏胤等人的尸体。

“是中书监孙秀、游击将军伏胤、讨逆将军许超、右军将军士猗。”

“孙秀?”赵渊脸色一变,跳下马来,仔细察看了孙秀的尸体,又瞅了瞅赵士晟手中提着的首级包裹,确认了情况,转而责难令狐霸道:“校尉,此等大事,为何不事先告知于我?”

“举大事者,是王左卫与广陵公,末将只是附从而已。”

赵渊似乎并非赵王死党,令赵士晟稍稍安心。然又突然发怒道:“哼!本将军亦有拥护陛下反正之意,然而你们却不告而举,是真不怕本将军手里的兵马吗?若不是我早有耳目通报,急急快马赶来,差点就误了!”

令狐霸辩道:“事起仓促,末将不敢泄露机密!”

“既然是来讨贼的,请速速将这几个贼首的首级呈上,由本将军一一验明!”赵渊目指孙秀等人的首级,发号施令。

原来是赶来争功的,赵士晟立刻晓得了赵渊的意图,退出几步,昂然道:“将军麾下,我等是俱是随左卫将军入宫,孙秀老贼的首级自当献于王左卫。麾下若要查看,可与左卫一同。”

“王左卫何在?我只见到你二人,一个是戴罪被缉拿的前任越骑校尉,一个是不知哪里来的外方使者,凭什么敢闯入宫中,行此大事!”

“麾下,请恕末将不能从命!”令狐霸抗声道,他手握刀柄,与赵渊对峙,“王左卫就在北宫,将军可与我前去寻觅。”

“你等若不交出逆贼首级验看,我怎知道不是反贼?”赵渊一时理屈,犹自强辩,“令狐校尉,我道你是个明白人,今日竟也糊涂得很!本将军若举义得功,岂会少了你的好处?你我同僚多年,还望不要吝惜。”

赵士晟听到这话,怕令狐霸站到赵渊那边,提醒道:“令狐兄,今日若不是你射杀伏胤,我也不可能杀得了孙秀,今日是否交出此头,由你决断!”

令狐霸坚定道:“当然不交!赵君,你也不是软骨头吧?我生平最恨被人窃取功劳,麾下,其他人的头可以给,但是孙秀的头,不行!”

赵渊顿时气得脸都变形了,呵斥道:“本将军有守卫宫廷之责,今日即便将你等就地擒杀,亦属职责!众将士听令,将这几人围起来!”

他手下两百骑兵立刻行动,将赵士晟与令狐霸还有两名随从团团围住。眼下,龙氏父子已被送出宫外寻医了,除了令狐霸,赵士晟再无依仗。不禁心中暗暗感叹:上个月还是仇敌,现在却成了同一阵线的战友,造化弄人呐。

令狐霸依旧丝毫不慌,“麾下若欲动粗,我二人自然是死定了,不过麾下可要想好了,我乃是先代琅琊王的女婿,广陵公便是内人的叔父,今日若不幸死于此地,难道会没有人追究吗?到时这些士卒,可都是证人呐!”

“哼!休要恐吓本将军,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逃犯!”赵渊不肯服软,直接指出令狐霸的软肋,“即使杀了你,那也是本将军忠于职守,谁来追究也没用!”

“好,哼!我是逃犯!可是这位赵使呢?”听到这话,令狐霸更是火冒三丈,“他是并州来的使者,奉东海王之命追随王左卫讨贼,你若敢杀了他,东海王兄弟与你决计不会罢休!”

赵渊看令狐霸搬出东海王的名头,顿时露出犹疑之色。显然,比起势力微弱的琅琊王家族,身为中书令的东海王才是可以左右朝政的重臣,万不可得罪。“那本将军要问问这位使者,你说你奉了东海王之命,有何凭据?”

这问题显然是在难为赵士晟,造反这种事怎么能有凭据?东海王只给过一张密笺,但上面的字不是他亲自写的,如何能证明自己是依其授意而为?

赵士晟沉思片刻,决定与赵渊周旋,辩解道:“麾下,我当然有凭据,只是不敢带在身上,放在馆舍,还望麾下放我派人前去取来。”

“那就是没有了!”赵渊当然不会让赵士晟拖延,“只要交出孙秀的首级呈验,我便信你们是来讨贼的忠臣。否则,乱刀之下,忠奸难辨!”

“将军休怒,且听我分说。”赵士晟想先稳住赵渊这厮,“我明白麾下讨逆建功的心意,孙秀的首级也不是不能交出。但我是奉王左卫之命来追杀孙秀一行的,若不得首级,无法回报。但我等不用独享此功,麾下既然到场,当然也是一同举义的功臣。大可与我二人一起去见王左卫,然后再行定夺,不知麾下意下如何?”

赵渊听了这番话,更是犹豫,召集身边的几个随从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赵士晟的提议,足足有一刻钟,依然不能决断——他显然信不过赵士晟,但也缺少杀人夺功的胆量,是个首鼠两端之人。

正僵持时,忽然从北面传来一阵步伐声,然后便看到“左卫”的大旗——是王舆来了。

赵士晟大喜,这下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