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陨星雨，蚂蚁道
天亮了。
不是那种温吞吞、慢吞吞、染一点颜色就要犹豫半天的亮法。而是像有什么在云层后面猛地擦亮了一根巨大无朋的火柴，将铅灰色的苍穹“嗤啦”一声点燃，硬生生烧出一个滚烫的白窟窿。阳光从这个燃烧的破口处倾倒下来，粗野地砸在下方那堵高耸、粗糙、呈现铁灰色的巨大城墙上，碎成亿万跳跃的光点，刺得人眼睛发酸发痛。
这里是江南市第二高中。
但和学校里那种书卷气毫不相干。此刻环绕着巨大操场筑起的，是专为武者服务、掺杂了怪兽骨骼粉末的“黑钢”城墙。高墙如同一圈沉默的黑色巨人，它们沉重冰冷的影子切割着脚下沸腾的操场。这里没有绿荫操场该有的轻松，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汗水的咸腥气味、肌肉紧绷时特有的微酸味，还有某种更尖锐、更具火药味的紧张——一种成千上万根神经同时绷紧到极限、随时都会铮然断裂的张力。
全球武者基础考核预备测试的日子。
操场中央划出几个百米方圆的明亮区域，铺着特殊的抗冲击格斗垫——那是考核区。更多学生则挤在围墙下的阴影里，或紧张地原地小跳拉伸，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空气里凝结着一层看不见、却能压垮脊梁的沉重铅块。
人声鼎沸。
“七号场！‘断魂枪’刘闯！下一个！”
“‘滚石拳’王猛，九号场准备！”
“六号场结束！击倒时间，两分十一秒！”
高音喇叭不断炸响，混合着骨头与格斗垫沉闷的撞击声、武者们发力时的低吼、怪兽投影被击溃时发出的嘶吼，混杂成一股蛮横的声浪洪流，狠狠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考官们像一尊尊裹着制服的山岳，矗立在考核圈外，眼神锐利如鹰隼，脸上是千篇一律的刚硬表情。
“罗峰！罗峰来了！”
某个角落的私语，带着毫不掩饰的景仰。
嗡鸣的大操场上，这一道声音却像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涟漪，周围的目光瞬间被拉扯过去。几乎不用寻找，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显眼无比的焦点。
罗峰。江南市第二高中真正的风云人物。他的位置在七号考核区的入场口，身姿挺拔如标枪，线条干净利落，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精悍。周围簇拥着不少同学，但他只是平静等待着，偶尔侧头回应几句，嘴角带着一丝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疯子就是疯子，这种场合都不带紧张的。”
“废话，他早够格参加正式考核了，今天是走个过场！”
“喂喂，那个‘虾仁’呢？罗峰的小尾巴？”
“谁知道，肯定蹲在哪个墙根底下数蚂蚁呗，傻人有傻福，抱上罗峰大腿才有资格进来……”
被提及的少年仿佛一道虚影，安静而固执地漂浮在沸腾世界的边缘。
七号考核区外，紧挨着冰冷“黑钢”城墙的墙角下，少年魏夏仁——更多被人叫“虾仁”——一动不动蹲在那里。他似乎将自己彻底揉进了墙根的阴冷里，与那块潮湿斑驳的地面融为一体。没有紧张，没有兴奋，与整个基地咆哮的喧嚣全然隔绝。他的世界很小，焦点就在脚下几寸见方的泥土。
那里，是一支小小的、坚韧的黑色队伍——一群普通大头蚁组成的“军团”，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军。它们从墙根处一个不起眼的裂缝中涌出，背负着比自身体积大好几倍的米粒残渣或草屑碎屑，沿着一条隐秘而复杂的路线，向远处墙角另一条更深的缝隙坚定前进。
虾仁的目光粘附在一只格外大些的工蚁身上。这只“指挥官”似乎肩负着开路的责任，甲壳黝黑发亮。它在前进中遇到了两块横亘的小石子——对蚂蚁而言堪比两座丘陵，但只见它六条纤细的附肢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节奏弹动起来。步伐极小，频率极高，明明只是细微无比的横向和纵向移动，却奇迹般地让它和整个负重队伍流畅地穿过障碍物的“峡谷”，甚至没有一粒尘埃掉下。
动作精准高效到几乎有了艺术感。
阳光斜斜割过墙头，照亮了这一小片微观世界，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狂乱飞舞。虾仁的瞳孔深处，骤然亮起一点微小的幽芒。
“爬行动作……”一个念头无声地流淌在意识深处，“六足行进相位差……前三后二？不……是前左右中后右左……不对，更像三角波传递叠加，步幅极限压缩……关节角度、摆动幅度……”无数数据碎片在脑中轰然炸开，无数蚂蚁关节的弯折角度、肢体的发力方向在思维核心重组变形，形成新的姿态。那些姿态模糊不定，却在极快推演。
“……甲壳结构……”他盯着那大工蚁黝黑光亮的背壳，日光里外壳浮现出难以察觉的细密网格凸点，“受压形变……力传导节点完美分散……是了！六边形微曲面阵列！微小震动回弹，削减冲击，路径优化……”那光点似乎连接成了一道隐秘的网，遍布整个蚁群的移动轨迹。
“还有……信息素轨迹指引方向，‘群体意识’无延迟同步……”
他看得太过专注，仿佛连周围惊雷也似的“第三考区，罗峰！请进场！”的喊声，也只是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杂音。
考核场内，巨大的虚拟影像投在墙壁上。空气微微一震，两头体型堪比小牛犊的成年铁皮猪全息投影在场地中凝实成型。它们没有血肉真实感，但那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数据流身体，却清晰地模拟出青黑色、覆盖着厚实硬化的角质皮肤块，脊背上短硬鬃毛如钢针般根根炸起，猩红电子眼里只有对破坏的最原始渴望。鼻孔里喷出的气流带起空气细密的涟漪，蹄子不安地刨动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
罗峰站定场地中央，整个人气息瞬间收敛干净。不再是平日的安静少年，而是一柄拔出了半截的利剑，锋芒内蕴却让人心底发寒。他没有去看那两头凶悍的铁皮猪，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
“开始！”
随着威严指令响彻场地，两头铁皮猪同时发动！庞大的数据流身躯带来真实的动能惯性，沉重的蹄爪掀起狂风，如两堵轰然倒塌的铁青色墙壁，以完全封死一切躲闪路径的角度，带着蛮横的威压直冲罗峰撞来！
空气仿佛被挤爆！
场地外围的惊呼凝滞在喉咙口，许多学生下意识攥紧拳头。
罗峰动了。
就在那即将被碾压的瞬间。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左脚以右脚为轴，身体如同被一股无形而精准的力道牵引，瞬间向右侧后方拧转。整个动作幅度极小，却快如电闪，恰好擦着第一头铁皮猪撞起的狂猛气浪边缘。而身体拧转的同时，右腿悄无声息地弹出半尺，似缓实疾，精准点在因猛烈前冲而微微扬起的第二头铁皮猪的后蹄关节之上。
那是力量流经节点最薄弱之处！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被点中关节的铁皮猪庞大身躯瞬间失去协调，如同被抽掉了根骨的布袋，前冲的巨力被粗暴地扭曲方向，“轰”的一声巨响斜斜撞向它的同伴！
两头巨兽如同高速对撞的火车，数据流的身体在沉闷撞击中爆开刺眼的白光，随即溃散消失。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罗峰的身体在拧转闪避、点出那一脚的瞬息后，便已稳定回原位。衣角刚刚停止轻扬，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整个过程流畅到了极致，每一个关节的转动，肌肉的舒张收缩，力量的爆发与瞬间收敛，都暗合了人体筋骨最优化、最科学的运力轨迹。是无数次挥汗如雨苦练刻入骨髓的本能。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七号考核区外围猛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与掌声！
“卧槽！一招？！这他妈是一招秒吧？”
“这就是真正的天才！看清了吗？那是入微级身法！绝对的入微！”
“疯子牛逼！无敌了！”
“罗峰！罗峰！”
无数狂热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场地中央的身影上。那是令人绝望的高度，令人心服口服的强大。喧闹的声浪如同沸腾的海水，将场中的罗峰彻底淹没。他站在那里，却像是风暴中心唯一平静的礁石。
虾仁依旧蹲在冰冷的墙根下，背对着考核场内冲天的喧嚣。世界被一分为二。一半是人声鼎沸的沸腾之海，另一半只有尘埃在光柱里安静翻飞的角落。
墙根下的细微世界已成了他思维的庞大战场。那头大头工蚁与它带领的蚁群，此刻在虾仁眼中褪去了外壳，仿佛只剩下线条勾勒出的基础运动模型，无数模糊的数据流在它肢体的每一个微动中闪耀。它的步幅被无限分解、拉伸、重组；六条附肢关节的每一毫微妙屈伸都化为几何参数的精密变动。
“……步幅0.65毫米，频率47赫兹……侧向位移补偿计算……关节承力点分布……受惊加速机制……甲壳压力分散模型……”冰冷而精准的计算如同疯狂的暴风骤雨，在意识最深处无声咆哮。
他沉浸得太深。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抬起，在沾染了湿气的泥土上空划动，勾勒出旁人看不见的轨迹——那是指尖模拟着工蚁六足高速运作时引发的空间湍流，是神经高度集中时无意识的本能流露。周遭爆裂的呐喊、震耳欲聋的虚拟撞击声，都被这无形的思维屏障过滤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朦胧的回响。他的身体，仿佛真的在此刻凝固成了一块石头。
一个巨大的黑色投影，突兀地笼罩在他身上，隔绝了斜射的阳光。冰冷而审视的视线，如同两根钢针，扎在他的后颈。
七号考核区的考官面色硬冷如铁。这少年蹲墙角的行为简直是对武者身份与这场测试的亵渎！尤其是当真正的天才罗峰在场上光芒万丈的时候，这种愚钝懈怠显得加倍扎眼。
“那个蹲墙根的！”考官的声音像是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淬了冰，“编号9527，魏夏仁！”他瞥了一眼手中的平板屏幕确认，“说的就是你！还在发呆？！考核规则不懂？放弃观察时间，就视为放弃本轮资格！立刻给我进场！再不动弹，按规则强制判定失败！”
洪亮的声音如同锤子砸碎了这角落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哈哈哈……”考场周围憋不住的低笑声零零落落地响起，看戏的目光带着嘲讽聚拢过来。
虾仁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严厉的呵斥，而是意识深处高速旋转的思维被这声外力猛然打断。那道由亿万零散数据构成的轨迹长龙如同被惊飞的鸟群，瞬间炸散四飞！
断裂的思绪，狂涌的数据流……
只差最后那毫厘一线！
就是现在。
在思维风暴被强行撕裂的临界点，在考官沉声呵斥落下的最后一个音节尚未完全扩散消逝的微小空隙里，在周围零散压抑不住的低笑声浪即将成型的千分之一秒——
一直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背影，动了。
没有人能看清那个“动”的起点。似乎那只是光影在视网膜上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他从未弯曲着身子蹲伏在那里，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那样站在了考核区的黄线之内。只有他身下那片影子，被拉长、扭曲的形状证明他刚刚完成了一个瞬间的位置转移。
同一刹那，考官身后墙壁上巨大的三块电子屏幕轰然亮起猩红光芒！令人头皮发麻的警报声陡然撕裂了喧嚣！屏幕中央，三团代表着三头被激怒的铁皮猪影像同时亮起凶暴的红点！
考核区地面上黄线内侧，三个相距甚远的位置几乎同时腾起浓郁的蓝色光雾。光雾疯狂扭曲、膨胀，如同三颗被点燃的能量核心，咆哮着凝实！
三头铁皮猪！三头狂暴态的数据投影！
考核开始！
三双猩红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场地正中央。只有虾仁。
没有咆哮，没有扬蹄警告。这三头铁皮猪的智能系统直接攀升到最高攻击阈值！
左边的铁皮猪庞大身躯带着碾压一切的凶悍直线冲出！中间的轰然低头，脊背上钢针般的硬鬃根根倒竖，如同蛮牛般贴地猛撞！右边的后蹄则狠狠蹬踏地面，硕大的头颅疯狂摆动，獠牙前刺，划着恶毒弧线斜冲而至！
三头巨兽，三股狂暴的攻击洪流，呈完美的围杀之势，将场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影子完全淹没！
“完了！”场外几个心软的学生几乎闭上眼，不愿看到那瞬间被撕碎投影的惨状。考官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右手已经按在平板的“终止考核”图标上。
围杀圈的核心，那少年动了。
与刚才罗峰那简洁精准、充满了力量美学与战术智慧的动作截然不同。
虾仁的身体没有闪避，也没有硬撼。他只是非常非常轻微地向前“飘”了一下。
那动作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像是微风吹动一根羽毛。重心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轻轻向上提起一个微小的角度。没有后仰蓄力，没有蹬地发力。完全不合常理的动作！
但这微妙的重心飘移和脚步位置恰好“卡”在左侧冲撞猪头颅最猛烈撞击时扬起的毫厘瞬间。
它的冲撞方向被“蹭”得诡异一扭！如同被一股看不见的滑流干扰了轨道的陨石！
那硕大的数据身体几乎是贴着虾仁身侧滑了过去。甚至没有带起他的衣角！
同一刻，他那根伸出、点地的右脚脚尖轻轻向内一旋。力量轻得像触动了一片羽毛。
大地没有震动。狂奔撞来的中间那头铁皮猪却在距离虾仁左脚不到半尺处猛地发出一声怪异的嘶鸣！像被钉住了蹄子！庞大的数据身躯竟被这一脚旋起的微不足道力道，硬生生带偏了原定路线！
它疯狂顶撞的冲刺诡异地改变了轨道！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这微小的偏折在物理层面上瞬间被无限放大！
“轰！！！！”
刺眼的数据光流炸碎开来！
被带偏路线的中间铁皮猪，它獠牙冲刺的最终目标，赫然变成了从右边弧线斜冲而来的那头！
两头全力冲锋的铁皮猪在虾仁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轰然对撞！巨大冲击力模拟出的声波仿佛实质的气墙猛冲扩散！
没有机会哀鸣。
两头对撞的狂暴生物投影化作两团刺目的白光，在猛烈的震动中轰然溃散！
这时，第一头被带歪了方向的铁皮猪才终于凭借巨大惯性狠狠撞在场地边缘特制的“黑钢”抗冲击护壁上！
“轰隆！！！！！！”
沉重的巨响中，那足以抵抗怪兽冲击的材料墙壁竟被撞出蛛网般延伸的裂痕！无数细小的特制材料碎屑如烟尘般炸起！
烟尘弥漫开来，缓缓飘散，场中只剩下那个身影依旧站在原地。
甚至，他的右脚依旧点在那最初的位置，不曾移动过一步。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围杀、匪夷所思的闪避与拨弄，只是所有旁观者集体产生的一场幻影。
三秒钟前还在狂暴咆哮的三头虚拟铁皮猪，此刻连存在过的痕迹都只剩下空气中逸散的、冰冷闪烁的数据光点。
整个操场，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所有的喧嚣在刚才那一瞬间被彻底吸干了。只剩下特制墙壁材料剥落的细微沙沙声，和一种……无数人因为极度震惊而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考官半张着嘴，僵在原地，按在平板上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深深陷入屏幕。平板屏幕上，“考核目标状态”一栏，猩红的“全灭”二字赫然在目！
“呜——呜呜呜——”刺耳的警报依然在响。
考官猛地回过神，眼神死死锁住烟尘中那个似乎一动未动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哆嗦着点开考核视频高速回放系统。
慢镜头以极其微小的帧率分解着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0.87秒。三头铁皮猪扑击……那个诡异的微小前倾……脚尖的轻旋……第一头猪被带歪的冲撞轨迹……中间猪冲刺方向的微小偏折点……然后是对撞……自毁……最后撞墙……
他看得目不转睛，呼吸越发急促，脖子上的青筋都绷紧了。
不是巧合！每一个动作的幅度都被精确控制在厘米、甚至是毫米级！每一个力的传导都计算到了匪夷所思的细腻程度！这根本不是人力能达到的计算量！
“呼……”考官吐出一口灼热的浊气，眼神依旧残留着惊涛骇浪的震撼。他点开数据库中“身法类型及等级判定”一栏，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以某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缓慢地在那空白处，亲自输入了两个重若千钧的字：
【原创】。
他按下发送键。
几乎就在系统上传完成的刹那，他手腕上那造型粗犷的军用加密通讯器发出一连串尖锐无比的警报蜂鸣！深蓝的光屏上，一行血红色的加密文字疯狂弹出：
【警告！检测高等级独创身法模式！超出基础数据库认知框架！安全等级提升至C3！疑似‘初代微模型’！重复：警告！检测高等级……】
考官一把掐灭了后面闪烁的警报文字，额头沁出的冷汗沿着太阳穴滑下来。他再抬头看向考核区中央时，眼中只剩下一种强烈的情绪——
震撼！一种看待人形怪物般、混杂着惊悸与探究的剧烈震撼！
刚才那是什么？
那动作轨迹……那力道的引导方式……
数据库里根本不存在！
他猛地抬头看向场中，那少年……魏夏仁？
考核圈中央的少年身影已经淡出了那片散逸的烟尘。他没有理会周遭死寂后开始沸腾起来的人声浪潮，也没有再看一眼那布满蛛网裂痕的墙壁。只是微微侧过脸，平静的目光穿过了考核区刺目的灯光，精准地落在七号区外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正被无数狂热目光包围的罗峰身上。
罗峰似乎有所感应，在那片喧闹的包围中，也下意识地望了过来。隔着汹涌的人海和喧嚣的声浪，两个少年视线交汇在一起。
虾仁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有点亮晶晶的东西闪过。那眼神好像很轻松，带着点刚做完一件顺手小事的平静，又像藏着一点“你看，你朋友也不是纯废柴”的调侃。
没有炫耀，没有得意。就是很平常的一眼。
然后他转身，朝着考核区的出口通道走去。脚步依旧显得有些拖沓，背影也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放松。仿佛刚才那足以惊爆整个武者信息库的表演，真的只是随手为之的一次普通攻击。
“走了。”他嘴里含混地自言自语。走出通道前，虾仁脚步顿了顿，微微仰起脸，朝基地外那片被高强度防辐射玻璃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澄澈天空望了一眼。那里有恒星璀璨的光点。
他的目光穿透基地壁垒，穿透大气层，望向了幽深到能吞噬一切的无限深空。一种庞大到让灵魂为之颤栗的探索欲望，如同无声的潮水，轰然涨起。
考核官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波动报告，汗水浸湿了制服衣领。
那少年刚才施展的每一个动作都被高速捕捉记录仪切分成千帧画面，每一帧画面在此时都散发出异常冰冷诡异的气息。这些画面并非静止不动，它们还在扭曲变化，如同不断分裂组合的原生细胞，无数复杂的空间运动轨迹数据流正以一种无法遏制的狂猛姿态自我堆叠复制！
考核官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脖颈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僵硬地凸起。他从军三十年，经历过怪兽战争的血雨腥风，自认没有多少景象能让他再动容。可此时指尖传递来的触感却带着一种被细微电流啃噬的酥麻——恐惧。一种看着未知的庞大深渊在自己手中缓缓张开的深寒。
他拨通了一个标记着绝密级别的通讯频道。
通讯接通。
他开口声音低沉，只咬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在喉咙里裹挟着沙砾，又像是从冰海深处凿出。
“查……”
“快查……”
“江南市，武考预备场……”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因震撼而僵硬的面孔上，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不断自我繁复分裂的诡异数据模型，牙缝里挤出最后的词句，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