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符密信
晨光像被打碎的蛋黄，懒洋洋地抹在古宅的青砖黛瓦上。林越踩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影子往前厅走，脚下时不时踢到昨夜血战后残留的碎骨渣，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庭院里的老槐树开得正疯，满树白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每一朵都像缩小的人脸，闭着眼晴似笑非笑。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可心脏跳动时依然能感到一阵细微的麻痒，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
前厅的两扇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槐花的甜香，闻起来让人头晕。林越侧身挤进门缝，靴底刚沾地就听见“哗啦“一声轻响，低头看见满地散落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用血写着个狰狞的“死“字。两具黑衣尸体并排躺在八仙桌旁，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后颈处有五个深可见骨的指洞，黑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的痂。
“不是槐妖的手法。“林越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尸体的手腕就猛地缩了回来。那皮肤凉得像冰，触感跟血魂棺的玉石表面惊人地相似。他顺着尸体的衣袖往上摸，在腋下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块鸽子蛋大小的墨玉符，上面刻着血红色的骷髅头——跟《秦家秘录》里记载的血冥宗标记一模一样。
识海里的蛊虫突然疯了似的撞墙，细长的触角迸发出黑色电光。林越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余光瞥见八仙桌上压着个牛皮信封。信封边缘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凑近了闻有股铁锈和杏仁混合的怪味。他想起昨夜血魂棺上的黑色纹路，心跳突然漏了半拍——这符文笔法虽然稚嫩，却跟秦家血脉引动的咒印有着同源气息。
“谁寄来的？“林越用两根手指捏起信封，只觉入手冰凉，像是握着块寒冰。封口处没有火漆，而是用血画了个复杂的锁形符号。他试着注入一丝灵力，符号立刻亮起红光，烫得他差点松手。识海中的蛊虫躁动得更厉害了，竟自动顺着经脉爬到指尖，吐出细细的黑色蚕丝缠上信封。
“滋滋“声中，血锁符像是被硫酸腐蚀般慢慢消融。信封里滑出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墨迹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林越展开信纸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手里的纸飘落在地——
“三日后卯时，宗主率三百血卫抵达，务必活捉秦家余孽。血祭仪式需其心头血启动血魂棺封印，不得有误。另，秦天绝已除，无需顾虑。“
最后那个“绝“字写得力透纸背，墨点飞溅如血。林越认得出这个笔迹，《秦家秘录》空白页上那些狂傲的批注就是这样写的。他突然想起槐妖临死前说的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道秦天绝不仅没死，还在跟血冥宗勾结？可血魂棺明明已经沉入地底，所谓的“封印“又是什么意思？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秦家余孽“四个字。林越踉跄后退撞翻了条长凳，凳腿砸在尸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些黑色符文消退后露出的青色血管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像极了《秦家秘录》插图里描绘的秦家直系血脉特征。五百年前秦家灭门时据说无一生还，自己这个孤儿怎么会是秦家余孽？
“因为你是被选中的容器啊。“
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林越眼前猛地一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灰蒙蒙的识海空间里。远处漂浮着个半透明的青衫虚影，面容俊朗却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看着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狂热。那人影抬手一挥，周围顿时浮现出无数画面——燃烧的祠堂，挣扎的族人，还有个被抱在侍女怀里的婴儿，襁褓上绣着跟林越心口同样的青脉纹路。
“秦天绝？“林越咬牙切齿。识海中的蛊虫群聚在他周围，黑色电光噼啪作响，形成层保护层。
虚影轻笑出声，声音在识海里回荡：“严格来说，我是秦天绝的三魂七魄之一——五百年前被槐妖抽离的残魂。“他往前飘近几步，林越这才发现他的左手手腕空空如也，袖口处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当年若不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小崽子，我怎会被那树妖暗算？“
“保护我？“林越觉得荒谬，“那祖祠里想掐死我的是谁？用血魂棺引我心脏的又是谁？“
“那不正是保护你吗？“虚影突然变得激动，周身青色魂火熊熊燃烧，“若不引出血脉中的初代血蛊，你以为能活到今天？寄生系统？不过是血蛊衍生的副产物罢了！“他猛地伸手抓向林越胸口，魂体穿过蛊虫屏障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把我的力量还我！秦家少主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
剧烈的头痛让林越跪倒在地，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穿长衫的老者轻抚他的头顶，说他是秦家最后的希望；血池里浸泡的婴儿发出无声啼哭；槐树下有个青衫少年在偷偷教婴儿辨识草药...最清晰的是张烧毁一半的族谱，最末端那个名字被血染红，依稀能辨认出是个“越“字。
“想起来了吗，小越？“秦天绝残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是秦家第七十三代嫡子，是唯一能唤醒初代血蛊的钥匙。只要你我魂魄合一，别说区区血冥宗，整个修真界都得跪下来求你！“
识海突然剧烈震颤，蛊虫屏障摇摇欲坠。林越看见秦天绝残魂身后浮现出血魂棺的虚影，无数黑色符文从棺中飘散而出，在他识海里组成套复杂的功法图谱。那图谱流转间散发出强大的吸力，连他的蛊虫都开始躁动不安，有些甚至挣脱控制飞向残魂。
“这是《血蛊转生诀》，只有秦家血脉才能修炼的禁术。“秦天绝残魂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血冥宗要的不是血魂棺本身，而是棺里封印的初代血蛊母皇。五百年前我们秦家就是靠吞噬血蛊母皇才雄霸天下，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们？“林越冷笑一声，咬破舌尖 forcing心头血喷在蛊虫屏障上。黑色光芒大涨，竟将秦天绝残魂逼退数步。“我记得《血蛊转生诀》最后一页写着'噬主则亡'，你想用我当炉鼎培育血蛊，然后再夺舍重生？“
残魂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是血脉相连，你以为凭这点微末蛊术能挡住我？三日后血冥宗来了，你不交出血蛊母皇就是死路一条！“他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如潮水般攻向林越识海各处，“要么现在认我为主，要么就等着被血冥宗抽筋扒皮炼制成血傀儡！“
林越操控蛊虫组成防御阵型，同时快速运转灵力。他知道秦天绝没说谎，血冥宗三百血卫加上个神秘的宗主，自己这点实力根本不够看。可是接纳残魂意味着失去自我，五百年忍辱负重的残魂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寄生系统在识海深处发出警告，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检测到强大灵魂侵蚀，建议立刻切断连接。
“没时间犹豫了！“秦天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识海空间开始扭曲崩塌，“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林越突然想起昨夜沉入地底的血魂棺，想起心脏表面那些蠕动的黑色符文。他猛地做出决定，操控半数蛊虫组成囚笼困住残魂核心，同时开放部分识海接纳那些功法记忆：“我可以学《血蛊转生诀》，但绝不会让你夺舍。如果你敢耍花样——“他指尖凝聚起黑色蛊火，火苗中跳动着噬心蛊的虚影，“这玩意儿最喜欢啃食残魂。“
秦天绝残魂在囚笼里疯狂撞击，却被蛊虫死死钉住动弹不得。良久，他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算你狠！但你记住，血脉共鸣时我会感知你的一切！你最好祈祷血冥宗不要逼得太紧，否则我们都会被初代血蛊反噬！“
林越的意识猛然回归本体，额头已布满冷汗。他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血符密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信纸上突然燃起青黑色火焰，将那些字迹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个血红色的骷髅头标志悬浮在空气中，几息后化作飞灰飘散。
庭院里的槐花香突然变得浓郁起来，带着股甜腻的腥气。林越警觉地跳起身，刚贴近门缝就听见院墙外传来“咔嚓“的树枝断裂声。紧接着是低沉的兽吼，那声音不似寻常野兽，带着明显的灵力波动，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他屏住呼吸运转功法，五感瞬间提升数倍——至少十道不同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正在用利器挖掘古宅周围的地面，泥土翻涌声清晰可闻。更让人心惊的是东南方向，三道极其强大的气息正缓慢靠近，其中一道甚至让林越识海里的蛊虫群出现短暂的停滞。
“来得真快。“林越握紧拳头，掌心渗出黑色的蛊血。他看了眼祖祠方向，血魂棺残留的力量或许是唯一的生路，但吸收它的过程中秦天绝残魂随时可能反噬。识海里传来残魂的冷笑声，带着看好戏的玩味。
远处天际泛起不祥的血红色，不是朝霞该有的颜色。林越最后望了眼那开满白花的老槐树，突然发现那些人脸状的花朵不知何时全都睁开了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前厅门口。
林越的手指在窗棂上掐出月牙形的凹痕。东南方那道强横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蛊虫群在识海里炸成一团乱麻，连最沉稳的母蛊都开始疯狂撞击囚笼——那是遇到天敌时才有的反应。
“血冥宗三大长老之一的'鬼手'来了。“秦天绝残魂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嘶笑，“看来他们等不及三日后的仪式，想先把你这只小蚂蚱捏死。“
林越反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刀锋划破空气时发出蜂鸣。庭院里的槐花突然全部坠落，雪白花瓣粘在地上未干的血迹里，像撒了一地破碎的牙齿。泥土翻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西墙根传来“轰隆“闷响，半块青砖带着尘土砸进院子。
“躲起来没有用。“残魂的声音贴着耳骨滑动，“他能闻到你血脉的甜香，就像饿狼闻到鲜肉——“
话音未落，整扇木门突然被无形巨力掀起，带着木屑的狂风灌进前厅。林越瞳孔骤缩，看见门口站着个黑袍人，左手以诡异角度反折在背后，右手五根手指却长得不成比例，指甲泛着青黑色的磷光。那张脸像是被水泡过的腐尸，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死死盯着林越胸口。
“秦家的小崽子。“鬼手长老的声音像是两块骨头在互相摩擦，身后突然浮现出九道飘忽黑影，“把血蛊母皇交出来，可留你全尸。“
林越捏碎掌心的传讯符——那是三天前在山下小镇买的救命符，捏碎后十里内的修士都会感知到。可符纸在掌心化作飞灰，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激起。
“别费力气了。“鬼手长老轻笑，过长的舌头舔了舔外翻的嘴唇，“方圆百里都被我布下了'锁灵阵'，就算是化神期也别想——“
他突然闭嘴，青黑指甲“唰“地弹出三寸。林越在那瞬间侧身翻滚，刀光擦着黑袍划破空气，将身后的八仙桌劈成两半。断裂的木茬间涌出黑色雾气，在地上聚成狰狞的骷髅头形状。
“反应挺快。“鬼手五指成爪抓向林越咽喉，带起的阴风让厅内温度骤降。林越突然将短刀反手刺入自己左肩，黑血喷涌的瞬间，识海里的蛊虫群如同箭雨般顺着血液窜出，在空中织成黑色巨网。
“血蛊？“鬼手瞳孔微缩，不闪不避地拍向蛊网，“米粒之珠——“
凄厉的惨叫突然撕裂前厅。蛊虫群穿透黑袍的瞬间，原本凝实的鬼爪突然变得透明，九道黑影中有三道直接溃散成青烟。林越趁机撞破后窗，瓦片在脚下碎裂的声音惊飞了檐角的夜枭。
“抓住他！“鬼手捂着冒黑烟的右臂怒吼，剩下六道黑影化作流光追向林越。这些黑影行动无声，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林越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被吸走。
祖祠方向突然传来震动，地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林越心头一紧——是血魂棺！刚才与鬼手交手时灵力激荡，竟意外触动了地底的封印。识海里的秦天绝残魂突然狂笑：“太好了！血魂棺要破印而出！这老东西触发了血脉共鸣——“
“闭嘴！“林越咬破舌尖逼退晕眩感，蛊虫群在身后组成旋转屏障，将追来的黑影绞成碎片。但更多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潮水般无穷无尽。他突然想起密信上的话——活捉秦家余孽。这些黑影明显在留手。
“放弃抵抗吧。“鬼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越抬头看见黑袍人正站在祠堂屋脊上，反折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伸直，五指指尖垂着粘稠的黑丝，“等宗主大人用你的心头血启动血魂棺，你就能从这痛苦中解脱了。“
林越突然改变方向冲向老槐树。满树白花虽已落尽，扭曲的枝干却像天然的牢笼。他踩着树干向上攀爬时，树皮突然变得滚烫，无数青色血管状的纹路在木质间浮现——那是秦家血脉与古树产生共鸣的征兆。
“你想干什么？！“秦天绝残魂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惊慌，“停下！现在引动古树精魄就是同归于尽——“
林越没理会识海的骚动。他想起槐妖临死前的眼神，想起那些人脸状的花朵，想起残魂说过的“五百年前被槐妖抽离“——这棵树从一开始就是秦家布下的保险。当他的手掌贴上树干最粗壮的地方时，整棵槐树突然剧烈震颤，埋在土里的根系破土而出，如巨蟒般缠向祠堂方向。
鬼手长老脸色剧变：“疯了！这小子想引爆整座古宅！“他右手猛地拍向地面，黑色符阵瞬间扩散开来，将冲出地面的树根纷纷冻结。但更多根系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
祠堂的地面突然裂开巨大缝隙，幽蓝火光从地底喷涌而出。林越感到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识海里的《血蛊转生诀》图谱自行运转起来，与地底的血魂棺产生共鸣。秦天绝残魂在囚笼里手舞足蹈：“快！趁现在吸收棺力！鬼手困不住古树多久——“
林越咬紧牙关。他能看见地底那口悬浮的黑棺，无数锁链缠绕其上，棺盖表面的人脸纹路正在缓缓睁开眼睛。鬼手长老已经布下十二重符阵，青色树根在符光中寸寸断裂，浓郁的血腥味从裂缝中涌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要么现在死，要么吸收棺力赌一把。“残魂的声音染上了蛊惑，“想想你的身世！秦家灭门的血海深仇！难道你想让五百年前的悲剧重演——“
黑袍人突然出现在林越面前，青黑指甲离他的眼睛只有三寸。林越眼睁睁看着指甲刺来，识海里的蛊虫群却在此刻突然沉寂——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鬼手长老狰狞的笑容在他瞳孔里放大，耳边响起残魂疯狂的咆哮：“不好！是血冥宗主的'封灵咒'！他早就到了——“
剧痛从眉心炸开，林越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最后看见的是鬼手长老抓向他胸口的动作，以及裂缝中那口血魂棺突然掀起的棺盖一角，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隔着无尽黑暗，缓缓睁开了眼睛。
“找到你了，我的容器。“
陌生的男声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林越感到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识海里的秦天绝残魂发出绝望的嘶吼，然后彻底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