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晨间惊变
诺基亚那极具年代感的经典闹铃声，在清晨六点准时尖锐地炸响，毫无缓冲地划破了房间里的宁静。睡得正沉的陈岩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凭着肌肉记忆摸索着拍向床头柜，试图让这恼人的噪音停止。然而，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冰凉坚硬，完全不是他睡前习惯放在那儿的智能手机的温润玻璃质感。他迷迷糊糊地在心里嘀咕：“啧，今天这床摸着怪怪的，手机质感也变了……”
刺耳的铃声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像钻子一样直往他耳膜里钻，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持续的噪音终于像鞭子一样抽走了残留的睡意，迫使他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当他模糊的视线聚焦在手中紧握的那个物件上时，整个人瞬间僵住——那赫然是一款早已被时代淘汰、边缘已经磨得有些发亮的银色诺基亚N97滑盖手机！紧接着，他死死盯住屏幕上显示的那一行数字：2009年6月7日，星期日。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残留的最后一丝朦胧睡意顷刻间灰飞烟灭。
更大的震惊接踵而至。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这里绝不是他那间贴满了退役球星泛黄海报、堆满外卖盒的出租屋卧室！眼前是陌生的淡蓝色星空图案壁纸覆盖的天花板，房间里摆放着浅色系的木质书桌和衣柜，显得整洁而……带着一种学生气。书桌上的书本摞得整整齐齐，最上面几本赫然是清晰印着“高中数学”、“高中物理”字样的教科书。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陌生的疏离感，却又隐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奇异熟悉感。
“儿子啊，醒了没有！再磨蹭下去真要迟到了！”门外，一串陌生的、中气十足的中年妇女喊声穿透房门，紧接着是几下略显急促的“咚咚咚”敲门声。“你爸都刷完牙准备吃早饭了，你快点儿起来洗漱，早饭在桌上，今天高考可不是开玩笑的日子，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
这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在陈岩混沌的脑海里！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肢冰凉。这陌生的嗓音与他记忆中母亲三年前因宫颈癌晚期去世时，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连说话都费劲的痛苦低语，形成了极其鲜明又极其恐怖的对比。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脑中激烈碰撞、重叠交错，让他一时头晕目眩，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某种诡异荒诞的梦境。
“不对……这肯定不是我妈妈的声音！这鬼地方到底是哪儿？”头痛欲裂的陈岩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过大带起了被子。他用力甩了甩头，再次警惕且飞快地扫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陌生的家具样式、陌生的窗帘花纹、陌生的书桌摆设……每一个细节都在冰冷地宣告：这里绝非他的家！他狠狠心，扬起手朝着自己脸颊用力甩了一巴掌！清晰的“啪”声和随之而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像一盆冰水浇下来。“嘶……疼！不是梦？难道是我昨天喝断片儿了？到现在还没醒酒？”
他摇晃着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走向卧室角落里的独立洗手间。当他的目光投向洗手池上方那面明亮的镜子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惊骇得连退好几步，后背“砰”一声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这……这不是以前住我家楼上那个陆老板家的儿子吗？！我只记得他似乎叫陆前，印象里跟他家几乎没什么往来……”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记忆中曾被楼下邻居女生们私下悄悄议论为“一中校草”的少年面孔，此刻正同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陈岩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镜中人没有丝毫延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这诡异而精准的同步感让他瞬间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遍全身。
就在这一刻，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昨夜豪华会所包厢里令人目眩的旋转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酒桌上堆积如山的空酒瓶和疯狂摇动的骰盅；洗手间里令人作呕的呕吐物酸腐气味；妈咪和公主们簇拥着、带着职业假笑不断提醒的“岩少小心台阶”；李瑞那家伙假惺惺递来解酒药时说的“岩哥保重身体”；还有最后跌跌撞撞回到那个冰冷的出租屋，脚下一滑，后脑勺重重撞击在地砖上那沉闷而可怕的“咚”的一声闷响……这些零碎的画面像闪回的电影片段，非但没有解答疑惑，反而让他更加茫然和恐惧。“我明明就跟以前每次喝多一样，最后是回家倒头就睡的！昨晚也没出什么意外事故啊……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冰冷的浴室镜前，陈岩开始了长达五分钟、近乎魔怔的自我验证程序：他反复用力掐自己的胳膊和大腿，确认那尖锐的痛感真实存在；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快速背诵圆周率小数点后二十位数字（3.14159265358979323846），测试记忆功能的完整性；他甚至鬼使神差地解开裤腰，低头看了一眼，又做了个深呼吸，试图验证某些原始生理反应是否……还存在。这一系列荒诞又带着绝望的举动，最终残酷地将他推向一个结论：他的意识，确实被困在了这个名为“陆前”的陌生少年的身体里！在这具年轻躯壳里折腾了良久，他终于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自来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抹了把脸，在衣柜里胡乱翻找出一套看起来还算合身的学生运动服换上。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潜入敌营的警惕，小心翼翼地拧开卧室门把手，只探出半个脑袋，飞快地朝外面的客厅扫视。
陌生的客厅布局，陌生的餐桌款式，还有餐桌上那两个正吃着早饭的、同样陌生的中年男女——这一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强烈的、令人不安的违和感。“卧槽……真他妈是楼上十几年前的陆叔叔和杨阿姨？！老子他妈这是……穿越了？！”这个念头荒谬绝伦，但在排除了所有已知的可能性后，它又像一个沉重的秤砣，不容置疑地坠在他的心头。“那我他妈去哪儿了？我的身体呢？！我的意识怎么会跑到这小子身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无数个巨大的问号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翻滚、炸裂。
陈岩的思绪可能也就刚刚跑出这栋居民楼的功夫，就被陆前父亲——陆建宁那带着催促和不容置疑的洪亮声音硬生生拽了回来：“磨蹭什么呢陆前！赶紧过来坐下吃早饭！你看看这都几点钟了！”与此同时，母亲杨曼丽看着儿子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略显恍惚的神情，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露出明显的担忧：“儿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今天高考太紧张了？别怕别怕，”她语气放柔，带着安抚，“听妈妈的话，不管最后考成什么样，爸妈都供得起你上个理想的大学！况且咱们家陆前平时的优秀成绩摆在那儿，上个重点本科那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快来，先把牛奶喝了暖暖胃。”她边说边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往陈岩（陆前）面前的座位推了推。
陈岩机械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味同嚼蜡地吃着面前这顿在普通高中生看来可能还算丰盛的早餐——煎蛋、牛奶、面包片。耳边是电视机里早间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声，眼前是自称他父母的陌生人关切（或者说是对“陆前”关切）的目光。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虚幻而不真实。他一边低头咀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这对“父母”，试图从他们的言行举止、细微表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能解释现状的线索，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小说里不都写着主角穿越了，原主的记忆碎片会自动涌上来接管吗？我这都醒来折腾老半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怎么就这么倒霉催的，一睁眼就是高考日？！老天爷你玩儿我呢？！”他在心底疯狂地腹诽吐槽，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除了努力咽下这口荒谬的“早餐”，别无选择。
吃完早饭，跟着陆建宁夫妇下楼。走在熟悉的旧式居民楼楼道里，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浓郁葱花饼香气突然从301室未关严的门缝里飘散出来。这个味道，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陈岩尘封的记忆闸门——那是他记忆中母亲周丽最拿手、也是他最爱吃的早餐！这味道让他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下楼的脚步，屏住呼吸，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地透过301室那道狭窄的门缝向里望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了至少二十岁、腰背挺拔、头发乌黑、动作麻利的母亲周丽！她正把一个冒着热气的粽子，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用力塞进“自己”——那个少年陈岩的书包里，嘴里还念叨着：“儿子啊，拿着！‘高粽’（高中）！讨个好彩头！”
门内，少年时代的“陈岩”正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地扭着身体躲闪：“哎呀妈！都说了多少遍了，别搞这些封建迷信玩意儿，没用！快拿走，沉死了！”这个场景，如此平凡，如此熟悉，却又遥远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陈岩站在门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眼眶瞬间变得滚烫酸涩。一股巨大的冲动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他只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紧紧抱住那个还活生生的、健康的、唠叨着的背影！就在这时，门内那个正皱着眉抗拒粽子的少年“陈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起头，警惕的目光精准地穿透门缝，直直地射向门外偷看的他！
两人隔着门缝，目光猝然相遇。陈岩的大脑一片空白，呆立了好几秒，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巨大的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撞破”的尴尬让他猛地回过神来。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仓皇转身想逃，却因为动作太急，脚下被什么东西猛地绊了一下，“哗啦”一声巨响，撞翻了302室门口堆放的一摞废旧纸壳箱。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陈岩手忙脚乱地蹲下身，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边试图把散落一地的纸箱重新摞好。他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瞥向301室门内，看到母亲周丽被他制造的动静吸引，正放下手中的东西，疑惑地朝门口走来。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陈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站起身，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那个深藏在心底、日夜思念的称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妈……”但在声音发出的瞬间，理智强行压倒了汹涌的情感，他硬生生地改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阿…阿姨，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倒的，我马上整理好。”
“哎呀，没事没事！”周丽看清是楼上的邻居少年陆前，虽然觉得他今天举止异常慌乱，但还是摆摆手，语气温和，“高考的日子可不能耽误时间！这点纸箱子阿姨自己收拾就行，你赶紧的，快去学校，考试要紧！”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陆前（陈岩）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有点冷淡、对自家儿子爱答不理的高个子少年，周丽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好像这个陌生的孩子身上，藏着某种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东西。
看着那个匆忙下楼、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身影，站在门口的302少年（真正的少年陈岩）忍不住小声跟母亲嘀咕道：“妈，楼上那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怪里怪气的。平时路上碰见，连个招呼都懒得打，看人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嗯…礼貌客气？还主动道歉？”周丽收回投向楼梯口的目光，转身温柔地帮儿子正了正歪掉的眼镜框，又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行了行了，别管别人怎样了。咱们也赶紧收拾好，准备出发。爸爸妈妈今天都请假了，送你去考场，给你加油鼓劲！”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儿子的骄傲和满满的期待，因为她深信，以儿子一贯优异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儿子好像不是那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