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绣:绣娘也能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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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1938年周金泉成香饽饽(一)

第28章 1938年周金泉成香饽饽(一)

沈寿:此番去狼山春游,辛苦先生了。姐姐在观音禅院选中了观音大士五十三参第三现相,另外,先生可否把杨枝观音、白衣观音的画像也暂借与传习所,请周乔年、王剑秋等画师把绣稿完成后再完璧归赵?

张謇:雪君有要求尽管提,我今朝就差人把画像送来。等绣像完成,赵绘沈绣之楼竣工,把我收藏的赵氏父子作品、仿真绣的精品还有观音像一一陈列展出,都是稀世珍品,得好好保护,永世供人瞻敬。

沈寿:先生将沈绣和赵绘并列,真是太抬举我了。

张謇:雪君休得自轻啊!雪君的刺绣,独出机杼,开创一代绣风,窃以为已超越顾绣,独步天下。对了,我的门生李诚,他的母亲高寿,想送一幅刺绣《寿萱图》祝寿,不知雪君可能绣制?如果精力不济,就安排他人完成。

沈寿:无妨的,我来绣。今朝讲完扎针和铺针,我就来绣。《寿萱图》是刺绣中较为常见的,熟门熟路,比德王观音像简单多了。

张謇:那就辛苦雪君了。什么叫扎针?

沈寿:扎针是已经学会绣花卉而进步到绣翎毛的人可以使用的针法,适合用来绣鸟脚的全部。扎,就是包扎物品的扎。鸟脚的绣法是这样的,先用直针,再用横针加在直针之上,就像包扎东西。扎针可以制造出鸟脚纹路的效果,所以也叫仿真。

张謇:对,沈绣,就是仿真绣。绣鸟脚还有什么讲究呢?

沈寿:就鸟脚而言,扎针之上,还可以加短直针,这样才像脚胫上的凸出部分。正面站立的鸟,凸出的部分在脚的中间;面向左方的,凸出的部分就在左方;面向右方的,凸出的部分就在右方。尤其要注意鸟儿栖息在树枝上、站在地上、相互搏斗、抓取东西时鸟爪的姿势。鸟爪在用力时关节曲折的地方,必须用短针,才能仿真。长在脚上接近大腿的鸟毛,因为与脚相连,必须用长针和短针加在其上。绣线的颜色要浅,而且必须捻紧。

张謇:并不是所有的鸟脚都要用扎针绣吧?

沈寿:是啊,适合用扎针的有鹤、鹭、鹰、鸡、鸦、鹊等等。翡翠、麻雀、芙蓉、十姊妹等等小体型的文弱鸟类,就不必用扎针。至于铺针,是用来绣凤凰、孔雀、仙鹤、鸳鸯、锦鸡、鲤鱼这类动物的背部,先用铺针打底。所谓铺针,就是用长直针顺着背部的方向,或者仅绣正面,或者兼绣反面,如平铺一般将背部绣满,因此叫铺针。用粗线而且只绣正面的,大概多为普通绣品,精品必须要兼顾反面。

张謇:这些动物的背部用铺针绣,腹部呢?也用铺针吗?

沈寿:腹部不能用铺针。绣腹部的话,普通品用双套针绣,精品则在双套针之上再绣施针。而双套针用浅色线,施针用深色线。施针施针,就是加在他针之上的针法,施针的具体内容,我们以后再讲。

——《雪宧绣谱》之《针法》“扎针”“铺针”

周金泉觉得,1938年的春节过得非常特别。他一个刑满释放分子,当年的梁上君子,似乎一夜之间成了南通名流。

春节期间,拎着礼品先后登门拜年的居然有南通博物苑的原主任孙钺、现主任胡履之,NT市公安局第一分局刑警队长管容,陈葆初的日籍家庭教师野泽一郎,南通女工传习所所长沈立、教师许佩玉和庄雪,还有当年收购过周金泉书画文玩赃物的高宝斋老板高来富。他们或是独来独往,或是结伴而行,停留的时间都不长,说话都很客气,聊的内容也差不多,无非是打听些南京陷落的情况,周金泉死里逃生的情况,很少有人提及当年轰动通沪两地的博物苑盗窃案,更没有人谈论刺绣《孙中山像》。寒暄周母的身体,今年的天气,然后大都许诺说:过了年,周先生想要做些什么营生,尽管找他们。

周金泉不动声色,一律回道:“多谢,多谢。”暗笑:都叫我先生了,太抬举我了,我可只读了几年私塾,识不了多少字。

只有高来富背着周母说得赤裸裸:“兄弟,够义气!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像有的家伙进去了就乱咬。往后,我们兄弟继续合作,亏待不了你。”周金泉敷衍道:“有好货,忘不了你。”

过了元宵节,周金泉没去陈氏庄园,没去大生纱厂,也没去女人成堆的传习所,而是去了南通博物苑。

干什么呢?什么都干。

周金泉把博物苑的围墙、屋顶,各馆的所有门窗、锁、插销、通风口都检查了一遍,然后根据多年来翻墙揭瓦、开锁破窗的经验教训,向胡履之建议了整改方案。胡履之兼任南通师范学校的教师,校务、苑务繁忙,一看方案,大为赞赏,吩咐葛进夫、顾红林等配合周金泉,升级博物苑的安全设施。此外,苑中的木工、瓦工、花工伙计,除草修路值班,林林总总的杂活,周金泉都勤勤恳恳地干,胡履之在葛进夫跟前连连赞许:“好,这个周金泉,浪子回头啊!”

虽然周金泉因为活儿多路途远,经常宿在博物苑,不能每天都回天生港的家陪周母,但周母很高兴,儿子改邪归正,担惊受怕的日子总算有了尽头。周母哪里知道,儿子面临着更大的凶险。

进博物苑干活,是管容一手安排的。

管容指令胡履之、孙钺以当年博物苑失窃案为借口,恳请周金泉用专业的眼光来改进博物苑的安保措施。管容又亲自出马,说服周金泉接受博物苑的聘请,将功赎罪。但在私下里,管容向胡履之道出实情:周金泉可能知晓《孙中山像》的下落,务必严密关住他的动向和接触的可疑人物。

管容忘不了张孝若的嘱托,也是为了报答张謇的恩情。想当年,管容不过是望仙桥畔岗亭里的一个站岗的小警察。有一天黄昏,天色已暗,穿上警服不久的管容拦下了一辆进城的客运马车。因马车没有点灯,依律须罚洋钱四角。车夫马鞭指着管容:“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不看看……”车上一位长者急忙过来,令车夫住嘴,从囊中掏出四枚银角子递给管容:“认罚,认罚!”等马车走了,一个路人对管容说:“这是张四先生啊,你怎么敢罚他的款?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管容吓坏了:“啊,他他他是四先生啊?”惶恐不已,心想日后无疑会遭到张謇的苛责甚至报复。忐忑不安等到第二天,警察局忽然收到张謇的一封信,表扬望仙桥岗亭警察管容能执行警律,不稍宽假,特奖银洋两元。管容感动不已。每每想起张四先生对他的悉心关照,管容为不能找回《孙中山像》而深为愧疚。

周金泉下班回家的路上,野泽一郎拦住了他,表示愿意重金购买下列情报:南通博物苑中《耶稣像》《倍克像》等刺绣精品的去向,博物苑中其他珍贵文物的去向。

周金泉说:“有什么去向啊?都还在南馆啊!我们当年贼胆包天敢偷,现在谁敢啊?”

野泽一郎立马掏出10元中央银行的法币扔给周金泉:“你这情报就值10元。如果状况有变化,立即告诉我,那就值100元!”

“这么值钱啊?”周金泉惊讶道。

“对啊,情报值大钱呢。”野泽一郎说,“你如果能把沈寿的刺绣《孙中山像》的情报卖给我,200元。”

“200元?就情报?而不是东西?”周金泉张大了嘴,大黄牙龈都露了出来。

野泽一郎嘿嘿笑:“东西就更值钱,你如果能搞到,我出1000元。”

周金泉舔舔嘴唇:“我也想搞到啊,可到哪里搞去?”

野泽一郎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周先生,如果能有办法搞到,早点去搞啊。大日本皇军很快就要到南通来了,到时候,就来不及啦!”

周金泉感到了野泽一郎手掌透出的寒气和杀气,恐惧从肩头直坠脚底,一时间,脚步沉重,上了铁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