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绣:绣娘也能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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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918年,沈寿谢绝加薪(二)

第18章 1918年,沈寿谢绝加薪(二)

余觉和吴寄尘说说笑笑,从职员宿舍穿廊而来。

镇江人吴寄尘是张謇创办实业的得力助手和好友,大生纱厂上海事务所经理,此番回通,是来召开董事会,商讨企业的发展大计。今年初,吴寄尘致信张謇,告知上海金融界拟在南通设立银行分部、堆栈,张謇大惊,认为此举将使南通金融牛耳执之他人之手,必须尽快自立银行。此外,还将商议在南通城东南筹建大生八厂、推进在海门的大生三厂建设等事宜。

“啬庵兄,一向可好?”吴寄尘虽然比张謇小了20岁,但两人意趣相投,称兄道弟。

“哈哈,老夫和缙云老弟一样,精神着呢。”张謇和吴寄尘打哈哈,也不忘招呼作揖施礼的余觉:“冰臣啊,我正要找你说个事呢。”吩咐佣人领吴寄臣去前面花厅喝茶,说:“缙云你稍微坐一歇,一打盹司机从濠南别业开车来接我们去唐闸议事。”

张謇招呼余觉、沈寿进了曼寿堂。张謇说:“冰臣,雪君,有个事体我一直不好意思开口,今朝头两位正好都在,我就讲一讲。徐和生这个人,老夫待他不薄吧,从苏州来通后,安排他在冰臣手下做事,三个儿子,也分别在大生纱厂、大聪电话公司、通明电气公司安排了,徐家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可我听说徐和生在贫民工场,背着冰臣,私卖藤器、缂丝,侵吞了一些货款。这个事体,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我呢,也不想声张,报了官,就不好办了。冰臣啊,你就私下里敲打敲打他,叮嘱他改正就行了。就这事体,冰臣你多操心。两位多日不见,好好叙叙,我走了。”

留下沈寿和余觉面面相觑。

余觉一下又一下拍着太师椅的扶手,像在敲木鱼,笃,笃,笃,摇头,叹气。

沈寿说:“徐和生,怎么会做这种事?”

徐和生的母亲吴媪,曾经是沈家的帮佣。当年余觉狂追沈寿时,就拜托吴媪做媒。两人的红娘,有事相托,不能不帮。徐家人口众多,收入微薄,生活清苦,沈寿对他们一直很同情,几年前,找机会在张謇面前说情,把徐家父子都安排了工作。在苏州,徐家和沈家、余家都算是近邻,到了南通,两家一直有走动,关系密切。现在出了这种尴尬事情,张謇确实不便出面处理。余觉愤愤道:“真是丢脸!看来,只有我来做恶人了。”

沈寿说:“你也别急,跟徐和生说的时候,委婉点。他也是个明白人,应该一点就懂的。”

余觉不耐烦地说:“徐和生要是个明白人,还做这种烂事?”

余学慈正好进来:“余爸爸,妈,你们大人也在背后说人坏话啊?徐伯伯怎么啦?”

余觉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小鬼丫头懂什么?别掺和大人的事体。”

余学慈白他两眼:“哪个要管你们大人的烂事!我走了,去传习所找大姨和粹缜姐姐玩去。”

沈寿吩咐濠阳小筑的厨子上街买菜备酒,中午留余觉吃饭。又从房里取了八块大洋,想想,又加了两块,用布包好,交与余觉,说:“冰臣啊,省着点花啊……”余觉把布包捏了捏,说:“这次来,我就是想找张季直谈谈给你加薪的事,嘿,没等我开口,他倒好,把个徐和生的麻烦事踢给了我。”

沈寿说:“冰臣,听我一句劝,休要和啬公说。不是啬公吝啬不给我加薪,你没来前,他才提此事,我婉言谢绝了。”

余觉气得跺脚:“你傻啊!他偌大一个家业,还差我们这点小钱?再说了,这么些年,我,给他打理贫民工场,业绩有目共睹啊!你,传习所,规模扩大,学生人数增加,呕心沥血,含辛茹苦,不谈像当年四川许诺的月薪200大洋,多少也得涨点吧?”

沈寿抚摸着腰腹,悠悠道:“冰臣啊,啬公创办女工传习所,是让女子能谋求自立自强,而非谋私利。创办之初,啬公就承担办学经费3000元,以后每年都负责4800元,前年传习所移建至此,建设费5000元,都是啬公所出。啬公虽家大业大,然开销亦巨,日不暇给,几番鬻字筹资做公益。新建传习所当年,建残废院和盲哑学校的资金就不够了,啬公只得又在报纸上刊登鬻书筹资告示。啬公以年逾花甲之躯,劳心劳力至此,我怎么可以还给他添乱?”

“这怎么是添乱?我这不也是合理诉求吗?原先天锡刚生养的时候,你还出资雇了个乳母抚育,现在倒好,我们连个佣人都雇不起,里里外外,都要天锡操劳。这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余觉痛心疾首,“想当年,在宫里,慈禧老佛爷真的待我们不薄啊!那时在绣工科,我们俩的月薪几乎年年有增,从50两加到了120两。你看看,多大的差距?还经年不涨!悔不当初,被张季直忽悠了来,误入尘网中,一去四五年,真该去四川……”

余觉嘟嘟囔囔,喋喋不休,像个多嘴了老娘们,而沈寿沉默不语,眼神空蒙。她的思绪,穿越光阴的尘与土、云和月,爱与恨、情和怨,看见10多年前,自己在京城的风光和落寞,看见了8年前,在江宁的熏风里,自己与张謇开启的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