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消失的回响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冻结。
幽绿的应急灯光，如同舞台的追光，惨淡地打在岔口深处那个缓缓转过头的“身影”上。
不是小芸。
甚至…不是人类。
那是一个用粗糙、泡得发白肿胀的木头和破布勉强拼凑成的人偶！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块磨平的、沾满暗红污渍的木头平板。但此刻，这块平板却给人一种“脸”的错觉，正“空洞”地“望”着我们。
而它怀里紧紧抱着的，正是那个在涂鸦中出现过的、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音乐盒！音乐盒的盖子半开着。
王萌的惊呼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这脆弱的寂静平衡！
“咯…咯咯咯…”
一阵令人头皮炸裂的、仿佛老旧齿轮强行咬合的摩擦声，从那个人偶的关节处响起！它抱着音乐盒的手臂，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那没有五官的木头平板“脸”，直勾勾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王萌！
“跑！进左边岔道！快！”唐朝的指令如同炸雷在脑中响起，没有丝毫犹豫！他瞬间判断出右边岔道深处是死路（那人偶挡着），左边虽然未知，但必须立刻脱离当前险境！
李锐反应最快，他离王萌最近，低吼一声（无声），如同拎小鸡般一把抓住吓傻的王萌手臂，朝着左侧岔道猛冲过去！苏晴紧随其后！刘默则如同鬼魅般闪到队伍最后，面对着那个开始活动的人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墙上掰下来的、锈蚀但尖锐的金属短棍！
唐朝没有立刻跑，他的目光如同高速扫描仪，瞬间扫过那人偶抬起的手臂指向、它怀里音乐盒的开启状态、以及周围环境的细节！
“它靠声音定位！音乐盒是关键！别让它完成上发条！”唐朝的意念精准地传递给刘默！
就在指令发出的同时，那人偶抬起的手臂，僵硬的手指已经摸向了音乐盒侧面的发条旋钮！眼看就要拧动！
刘默动了！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极限！手臂猛地一扬，那根锈蚀的金属短棍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尖啸（在寂静环境中被放大），精准无比地射向人偶手臂与音乐盒的连接处！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金属短棍狠狠击中了人偶的木头手臂！木屑飞溅！那条抬起的手臂被硬生生打断，连同怀里的音乐盒一起，朝着旁边的黑暗角落飞了出去！
“滋啦——！”音乐盒撞击在金属墙壁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盖子被震得彻底掀开！
预想中致命的音乐并未响起。音乐盒内部暴露出来，发条装置扭曲，几个细小的齿轮崩飞出来，显然已经损坏。
人偶的动作猛地僵住。它那无面的“脸”转向音乐盒飞落的方向，身体微微颤抖，发出一种如同老旧风箱般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充满了混乱的怨毒。
“走！”唐朝低喝，不再停留，转身冲入左侧岔道。
队伍在狭窄的左侧通道内狂奔！脚步声、衣袂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在这封闭空间里被放大，如同擂鼓敲在心头！每个人都清楚，任何声音都可能引来更恐怖的东西！
“刚才那是什么？小芸的…”苏晴边跑边急促地问。
“不是小芸！是怨恨的造物！执念的化身！”唐朝的声音带着寒意，“它抱着音乐盒，想引诱我们回应，或者…完成某种仪式！那涂鸦！‘一起听…永远听…’！”
通道并非笔直，七拐八绕，幽绿的灯光更加稀疏。下方的水流声似乎更近了，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的涌动感。墙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蔓延的苔藓，散发出的甜腻腐朽气味更加浓烈。
“停！”跑在最前面的唐朝猛地刹住脚步，再次握拳！
前方通道被一堆从上方坍塌下来的巨大管道和扭曲金属彻底堵死！唯一的通路，是旁边墙壁上一个巨大的、被撕裂的破口。破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开。破口外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更清晰的水流涌动声。
破口边缘，悬挂着几条断裂的、沾满暗红苔藓的粗大电缆，像垂死的触手。
“没路了…只能从这里走？”李锐看着那黑黢黢的破口，如同巨兽的喉咙。
“灯塔…可能在下面。”唐朝盯着破口外的黑暗，眼神锐利，“但下面…有东西。”
那若有若无的深海嗡鸣，此刻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就在破口下方不远处。一种被庞然大物窥伺的冰冷感觉，如同实质的潮水，从破口中弥漫出来。
“绳索！”苏晴突然指着旁边墙壁上一个被锈蚀的金属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盘着一圈还算完好的、不知材质的黑色安全绳和一个简易绞盘。“用这个下去！”
没有更好的选择。氧气存量的警告（虽然系统提供的潜水膜功能未知，但时间紧迫感依旧存在）和后方可能追来的危险，都迫使他们必须前进。
“固定绞盘！李锐，测试承重！”唐朝果断下令。
李锐上前，用蛮力将绞盘底座狠狠砸进相对坚固的金属墙壁缝隙卡死，然后用力拽了拽绳索，纹丝不动。“够结实！”
“我第一个下。”刘默低沉开口，不容置疑。他接过绳索的一端，快速系在腰间，动作熟练得惊人。“探路。”
“小心。”唐朝点头，没有争辩。刘默的身手是最好的保障。
刘默深吸一口气（无声），双手抓住绳索，身体轻盈地翻出破口，迅速消失在下方粘稠的黑暗中。绳索缓缓放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破口下方只有绳索摩擦绞盘的轻微“吱呀”声，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令人心悸的深海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下方黑暗的水域中缓缓游弋、靠近。
突然！
“噔！”
绳索猛地传来一下剧烈的抖动！仿佛下面的人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刘默？！”苏晴惊呼！
紧接着，绳索又恢复了平稳下放的节奏。
“噔…噔…”又是两下间隔规律的、轻微的抖动传来。
“信号！”唐朝眼神一凝，“三下抖动…代表‘安全，可以下’！”这是他们在木偶戏院阁楼短暂休整时，唐朝随口提过的简易信号约定！刘默记住了！
“快！苏晴，王萌，下！”唐朝催促。
苏晴立刻将绳索系在腰间，毫不犹豫地翻出破口。王萌虽然害怕得发抖，但在李锐的帮助下，也颤抖着系好绳索，被苏晴拉着滑了下去。
“唐朝，快！”李锐将绳索系在自己腰上，朝唐朝喊道。
唐朝点头，正准备去拿最后一段绳索系上——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八音盒音符**，毫无征兆地、幽幽地从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右侧通道深处…飘了过来！
声音微弱，走调，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执拗。
唐朝和李锐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个被打坏音乐盒的人偶…追来了？！它竟然修复了？或者…还有别的？！
“快走！”唐朝低吼，一把将李锐推向破口，“别管我！先下去！快！”
李锐双目圆睁，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唐朝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诡异音符，他狠狠一咬牙：“下面汇合！”猛地翻出破口，抓住绳索迅速下滑！
破口处，只剩下唐朝一人。
那诡异的、执拗的八音盒音符，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伴随着的，还有那令人牙酸的“咯…咯咯…”的关节摩擦声。
唐朝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运转！绳索只有一根！人偶速度不快，但被堵在破口就是死路！下方是未知水域和嗡鸣的深海存在，但也是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看向破口边缘那些垂落的、沾满暗红苔藓的粗大电缆！
没有时间犹豫！
他一个箭步冲到破口边缘，双手抓住两根最粗的电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荡！身体如同猿猴般，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纵身跃下！将那个越来越近的、带着致命音符的怨念造物，彻底甩在了身后！
冰冷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海水瞬间包裹了他！潜水膜自动生效。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他奋力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上方破口处那一点幽绿的光晕，以及…一个模糊的、抱着音乐盒的无面人偶轮廓，正“探”出破口，“凝望”着他坠落的黑暗。
紧接着，那点幽绿的光晕也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唐朝在粘稠冰冷的海水中稳住身形，努力辨认方向。下方不远处，一点微弱的光亮在晃动——是苏晴他们！他们似乎聚集在下方一处突出的金属平台上。
他奋力向下游去。
当他湿漉漉地爬上那处不大的、被应急灯光勉强照亮的金属平台时，苏晴、李锐和王萌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担忧。
“唐朝！你没事吧？”苏晴急切地问。
“没事。”唐朝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冰冷刺骨，“刘默呢？”
“刘默？”李锐一愣，看向苏晴和王萌，“他不是第一个下来，然后发信号让我们下的吗？我们下来时没看到他啊！”
苏晴和王萌也茫然地摇头。
唐朝的心猛地一沉！他环顾这个不大的平台。平台边缘就是深不见底的海水。除了他们四人，再无他人。绳索的另一端，孤零零地垂在平台边缘，浸在海水中。
刘默…消失了。
就在他发出“安全”信号、众人下来的这短短间隙里，在这片被幽绿灯光笼罩的、看似安全的平台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呼救，甚至没有落水声。
只有那深不见底的海水，在幽光下泛着墨绿的、不祥的光泽。还有那从更深处传来的、仿佛带着某种满足意味的…低沉而持续的深海嗡鸣。
一股比海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平台上所有人的血液。
无声的消失，远比激烈的战斗更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