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尘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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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凡躯抉择

图书馆卫生间冰冷的白炽灯光,像一层惨白的霜,覆盖着甘玄毫无血色的脸。他双手死死抠住洗手池冰凉的陶瓷边缘,指节绷得发白,身体却抑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

水珠顺着他湿透的额发滑落,砸在池面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镜子里,映出少年惊惶失措的双眼,恐惧如潮水翻涌。然而,在那瞳孔的最深处,一股沉淀了万古岁月的冰冷与疲惫,连同刚刚被那声

“翊笙……”唤醒的、足以焚毁星海的滔天悲怆,再也无法掩藏,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灵魂。

两种存在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灵魂仿佛被开天辟地的斧光和随之而来的悲怆海啸反复冲刷,痛得他几乎窒息。

“哼!区区残响余韵,也配惊扰吾之沉眠?”

一个冰冷、威严、带着亘古沧桑与极致疲惫的声音,毫无阻滞地在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是他!

那个名为“君翊笙”的洪荒魔神!

他的意识,彻底苏醒了!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重量”——仿佛灵魂被强行塞入了一座巍峨神山,恐怖的压力让他瞬间窒息,膝盖发软,几乎跪倒。

甘玄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镜中。镜中那个“自己”,正用一双燃烧着暗金流光的、非人的眸子,冰冷地俯视着他。

“这凡尘浊气所铸的躯壳,竟如此不堪!连承载吾一丝苏醒的意志都摇摇欲坠?”

魔神的声音清晰、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那灵魂层面的“重量”随着话音骤然加剧,甘玄感觉自己的脊椎在呻吟,眼前阵阵发黑。

“摇摇欲坠?”

甘玄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源自本能的恐惧,硬生生挺直了几乎弯折的腰背,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陶瓷。

“是你!是你这怪物在我脑子里炸开!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个?!我只是个普通学生!”

积压了十九年的委屈、恐惧和被强行拖入绝境的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这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被剥夺正常人生的不甘与怒吼!

这饱含个人意志的激烈反抗,让意识深处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放肆!”

魔神的声音陡然转寒,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甘玄的意识!镜中那双金眸光芒大盛!

“凭吾一念,尔之魂魄,即刻化为齑粉!”

“那你动手啊!”

甘玄双目赤红,额头青筋虬结,对着镜中的魔神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双手更用力地撑住台面,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陶瓷按碎!

“弄死我!拿走这具身体!看看没了我这个‘缓冲’,你这刚苏醒、远非全盛的神魂,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凡尘浊气’之中!”他是在赌命!赌对方刚苏醒必然虚弱!赌这具凡躯对现在的魔神而言,是必要的容器与屏障!这怒吼,是他在绝境中爆发的、属于“甘玄”自己的第一缕抗争意志!

魔神沉默了。

那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威压并未散去,如同悬顶的利剑,但那股毁灭性的意念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冰冷的意志在无声地权衡。

镜中那双燃烧的金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审视的微光。这蝼蚁的反抗,竟有几分……意料之外的韧性?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关切的询问,打破了这灵魂层面的生死僵局。

“同学!同学你还好吗?要不要紧?我们叫救护车吧?”图书馆管理员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甘玄心脏猛地一抽!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更多异常!体内那魔神的意志也瞬间波动。

“聒噪蝼蚁,碍事!”魔神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强烈不悦。一股微弱却极其蛮横的意志波动再次扩散!

门口几人瞬间感到心悸气短,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们,脸色煞白地惊叫着连连后退。

甘玄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空隙,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上那山岳压顶般的“重量”,猛地转身,撞开门口因恐惧而僵硬的几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卫生间!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视线模糊,耳鸣如雷。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踉跄着冲下楼梯,午后的阳光刺眼灼热,落在他汗湿冰凉的皮肤上,却激不起一丝暖意。灵魂深处的冰冷意志和身体上那难以承受的“重量”如影随形。就在他冲出图书馆大门,一头扎进外面喧嚣夏日的瞬间——

“废物!连基本的行动都如此狼狈!”

魔神冰冷的嘲讽如同淬毒的冰针扎进脑海!同时,那股压在他灵魂和身体上的“重量”仿佛被无形的手恶意地又加重了一分!

“呃——!”

甘玄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王鑫那张惊骇欲绝、正从林荫道那头狂奔而来的脸,耳边最后灌入的是魔神那声冰冷的、盖过所有喧嚣的最终评价:“这具躯壳,真是不堪入目!”随即,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沉重之中。

……

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灵魂深处那挥之不散的冰冷意志和沉甸甸的“重量感”,顽固地钻进鼻腔。甘玄在一种仿佛全身骨头都被拆散重组、灵魂被巨石反复碾压的痛苦中,艰难地撬开了一丝眼皮。

光线刺得他立刻又闭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王鑫那张写满后怕和深深忧虑的脸。

“醒了!老天爷!你可算醒了!”

王鑫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胡乱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管理员说你碰了本《淮南子》就跟中邪似的撞书架上!然后又在厕所晕了!校医说你惊吓过度,严重低血糖,还有点脑震荡可能……可你这……”他看着甘玄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眼窝深陷如同大病一场的模样,声音充满了不解和浓浓的担忧

“一本旧书……怎么会搞成这样?你是不是……感觉特别不舒服?”他斟酌着用词,眼神里满是关切。

甘玄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地疼,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体内那冰冷的意志先一步响起,清晰无比:

“哼,凡俗无知,聒噪。”

“我……没事……”

甘玄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他别开脸,避开王鑫探究的目光,同时下意识地将右手紧紧攥成拳头,藏进被子里——掌心处,一道细长、扭曲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发烫,传来阵阵灼痛与冰寒交织的刺痛!这不是什么神力反噬,而是魔神意识彻底苏醒、其本源力量与这具凡躯初步融合留下的印记!是触碰《淮南子》、唤醒这尊凶神的直接后果!这烙印,是那场灵魂风暴在他身上刻下的、无法磨灭的伤痕。

“没事?你这叫没事?”

王鑫急了,指着甘玄毫无血色的脸,“你看看你这脸!跟……跟熬了十个通宵似的!还有你这手……”他注意到甘玄死死攥着的、藏进被子的右手。

甘玄猛地将右手藏得更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刺痛尖锐地提醒着他处境的荒诞与凶险。

“书……有点问题……”他喘了口气,声音虚弱但带着刻意的平静,“可能……放了太久……书页上有特殊的霉菌孢子,或者……某种挥发性的化学物质,我体质敏感,反应比较剧烈……”

他试图用一个更“科学”、更容易被接受的蹩脚理由搪塞过去。隐瞒真相,不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因为他体内多了一个恐怖的存在,他本能地想要保护这个唯一关心自己的朋友不被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这份保护欲,是“甘玄”这个存在,在绝境中依然固守的人性锚点。

校医进来例行检查,听诊器冰冷的触感贴在胸口。甘玄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个存在的冰冷意志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正毫无感情地审视着校医的一举一动。

“凡俗手段,如何探得本源之损?徒劳。”魔神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漠然。

医生皱着眉,看着仪器上显示的心律严重不齐——时而快如奔马,时而缓慢迟滞,血压偏低,体温也偏低……他困惑地摇头:“奇怪……体征显示像是身体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巨大的能量消耗或者严重的精神创伤,严重透支……但常规检查确实找不到明确的器质性病变……”他只能开些葡萄糖电解质补充液、维生素B族和一些温和的安神助眠药物,反复叮嘱必须绝对静养,充分休息,密切观察,如有任何不适立刻去大医院详细检查。

回到熟悉的宿舍,关上门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甘玄爬上床铺,拉紧厚重的遮光帘。狭小的空间陷入黑暗,身体的剧痛和灵魂上那股沉甸甸的“重量”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寂静中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压迫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魔神似乎暂时沉寂,但那种如同被史前巨兽冰冷目光锁定的“存在感”如芒在背,时刻提醒着他已沦为囚徒的现实。

甘玄躺在黑暗中,粗重地喘息着。恐惧的潮水依旧汹涌,但另一种情绪——一种被强行拖入深渊、命运被肆意玩弄的愤怒与不甘——如同地火般在心底灼烧、奔涌。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承受幻象和恐惧的普通学生了。

卫生间里那场生死一线的对峙,如同淬火的冷水,让他混沌的意识里劈开了一道缝隙:他和体内这尊魔神,眼下是互相囚禁的困兽。祂需要这具躯壳作为暂时的锚点与庇护,而他……需要活下去!

他必须弄清楚这“重量”和灵魂深处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他需要……力量!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使命,仅仅是为了生存!

为了不被抹杀!为了在这头洪荒凶兽的獠牙下,争取到一丝挣扎喘息的空间!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柴,微弱却坚定地燃烧起来。

下午的《中国古典建筑元素数字化表现》专业课,甘玄是咬着后槽牙,拖着灌了铅般的身体,一步一步挪进教室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灵魂的“重量”让他动作迟缓。多媒体教室里冷气开得很足,投影幕布上展示着复杂的斗拱结构分解图。

甘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依旧惨白得像纸,额角的冷汗就没停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身体的虚脱感,强迫自己集中涣散的精神。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数字化的历史复原。

也许,专注于这些具象的知识,能让他暂时忘却灵魂深处的冰冷与沉重。他翻开笔记本,强迫自己看向屏幕上的榫卯结构。

就在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精密木构件的三维模型上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教室,掠过一张张或专注或走神的面孔,最终,落在了斜前方靠窗的一个身影上。

是苏岩。

那个气质沉静得近乎游离于众人之外的男生,正安静地坐着。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甘玄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但就在目光触及苏岩身影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妙、难以言喻的感觉掠过心头。

仿佛有一缕极其淡薄、却又异常纯净的气息,从苏岩身上散发出来。

这气息……让甘玄灵魂深处那股沉甸甸的“重量”带来的窒息感,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仿佛在燥热的沙漠中,嗅到了一丝来自遥远绿洲的清冽水汽。

“嗯?”魔神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外,在甘玄意识中响起,“这凡俗……身上竟有一丝……他的气息?”那冰冷漠然之下,第一次清晰地透露出一种属于洪荒存在的、近乎本能的探究与兴趣。

甘玄的心微微一跳。他?灵神?

这些年来,魔神的意识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复苏,他也渐渐的共享了魔神的记忆,虽说是数千几万年的经历,可是其中重点的一些部分还是深深的刻画在他的脑海中

所以当魔神一说起时,甘玄瞬间明悟于心。

魔神对苏岩的“兴趣”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种莫名想要靠近的感觉悄然滋生。

这种感觉很淡,却很清晰。他下意识地多看了苏岩一眼,随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就在这时,讲台上教授似乎想调整一下麦克风位置,金属底座与桌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

“吱嘎——!!!”

尖锐的噪音如同利刃划破空气!

甘玄清晰地看到,苏岩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与此同时,甘玄刚刚感受到的那一丝灵魂上的微妙安宁感也骤然消失,那股沉甸甸的“重量”再次清晰无比地压了下来!

“砰!”

甘玄左手边一个女生放在桌沿的玻璃水杯毫无征兆地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滋——!”

讲台侧面,连接投影仪的线路接口处冒出一小缕青烟,屏幕瞬间黑屏!

窗外,原本规律的蝉鸣陡然拔高到刺耳的程度,充满了狂躁的意味!

教室内顿时一片混乱。惊呼和抱怨声响成一片,教授手忙脚乱地去检查线路。

苏岩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但甘玄能感觉到他身体似乎比刚才更加紧绷了一些。

“哼,烦扰。”魔神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甘玄看着混乱的教室,感受着自己掌心魔纹传来的阵阵灼痛。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情绪——一种被强加的苦难和不公所激起的愤怒与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岩浆般在心底翻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需要力量!需要摆脱这种被支配、被威胁的境地!

就在这时,一股比课堂上强烈百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与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猛地将他淹没!这一次,不再是幻象或感知错乱,而是某种“知识”洪流的蛮横、暴力灌注!

嗡——!

同时,一个冰冷、威严、带着至高无上意志与赤裸裸威胁的声音,如同开天巨斧般狠狠劈入他的识海:

就在这时,一股比课堂上强烈百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与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猛地将他淹没!这一次,不再是幻象或感知错乱,而是某种“知识”洪流的蛮横、暴力灌注!

嗡——!

甘玄眼前骤然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金色乱流吞噬!无数玄奥、扭曲、散发着古老洪荒气息的原始符文,如同决堤的星河,带着碾压一切的意志,瞬间塞满、烙印进他的意识!这些并非文字,而是承载着引气、淬体、筑基无上法门的本源传承!信息洪流粗暴地冲刷、撕裂着他的神经,带来头颅欲裂、灵魂崩解般的恐怖剧痛!

同时,一个冰冷、威严、带着至高无上意志与赤裸裸威胁的声音,如同开天巨斧般狠狠劈入他的识海:

“太初烬尘引!”

“此乃尔这羸弱凡舟唯一的生路!”

“引烬尘之源,淬凡俗之躯,筑太初道基,方堪承载吾力!”

这意念充满了极度的不耐、施舍般的冰冷,以及最后那句不容置疑的终极通牒!

伴随着信息洪流的狂暴冲击和这句死亡威胁,甘玄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飓风中的枯叶,瞬间被撕扯到了彻底湮灭的边缘!

那部名为《太初烬尘引》的无上法门,带着洪荒的冰冷与生存的残酷,如同不灭的烙印,深深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路,只剩下一条——在这绝望的深渊里,用这淬毒的“生路”,为自己锻造一艘能在这神魔之力撕扯下……暂时不沉的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