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忐忑的夜晚
“先生，非常抱歉，您的行李被错送到另一班航班了。“
机场行李转盘前，地勤人员面带歉意地看着陆明远。陈昊在一旁扶额叹气，而陆明远盯着空空如也的传送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边缘。
“什么时候能送回来？“他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最快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陆明远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引得周围旅客纷纷侧目。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里面有重要物品。“
地勤人员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们会尽快的，先生。您可以留下酒店地址，行李一到我们立刻派人送去。“
陆明远机械地填完表格，转身时差点撞到一个推着行李车的老人。他匆忙道歉，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冷静点，老陆。“陈昊拍拍他的肩，“不就是几件衣服嘛，我的借你。“
陆明远摇摇头，没有解释。行李箱里除了换洗衣物，还有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本绝版的《飞鸟集》签名本，和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誊抄了十几遍的信。
“走吧，先打车去酒店。“陈昊推着他往外走，“比赛流程我表弟发来了，白锦曦明天下午三点开始训练，我们可以...“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候机大厅的玻璃窗被雨水拍打得噼啪作响，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声：“由于突降暴雨，机场快线暂时停运...“
陆明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如注的暴雨，感到一阵荒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阻止这次见面。
三小时后，他们终于挤上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雨水从车顶的缝隙渗进来，滴在陆明远的膝盖上。司机操着浓重的口音抱怨天气，车载收音机里断断续续播放着明天的天气预报——晴。
“你看，明天会好的。“陈昊试图活跃气氛，“话说你准备穿什么去见你的白月光？要不要去商场...“
“不用了。“陆明远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灯光，“就这样吧。“
他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应该以什么形象出现。六年前，他是重点中学的优等生；现在，他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的学生会主席。而“锦“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
出租车突然一个急刹，两人猛地前倾。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查看，回来时脸色更难看了：“爆胎了。“
陆明远闭上眼睛，数到十才睁开：“还有多远？“
“两公里吧。“司机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高楼，“那边就是市区，你们走过去可能更快。“
雨已经小了很多。两人拖着随身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水的人行道上。陈昊的皮鞋已经彻底报废，而陆明远的裤腿溅满了泥点。
“老陆，“陈昊突然停下脚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根本不记得你怎么办？“
陆明远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那就重新认识。“
“那如果她有男朋友了呢？“
这次陆明远没有回答。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像极了初三那年他站在天台上时下的那场雨。那时“锦“说：“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记住，希望是好事...“
希望是好事。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酒店大堂的灯光温暖明亮，前台小姐微笑着递过房卡：“陆先生，您的房间在18楼，视野很好，明天可以直接看到体育馆。“
陆明远道了谢，转身时听到前台小姐小声对同事说：“那就是白锦曦明天要比赛的场地...“
电梯里，陈昊忍不住调侃：“连前台都知道你女神，看来真是名人啊。“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落地窗外，魔都的夜景尽收眼底。远处，魔都体育馆像一颗明珠般熠熠生辉。陆明远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方向。
“我先洗个澡。“陈昊从行李里翻出换洗衣物，“你要不要叫个客房服务？饿死了。“
“你先吧，我还不饿。“
等浴室水声响起，陆明远从背包里掏出那个小盒子。幸好礼物一直随身携带。他轻轻打开，泛黄的书页散发出淡淡的墨香。扉页上是泰戈尔的亲笔签名，下面有一行小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这是“锦“最喜欢的一句诗。初三那年，她曾在深夜发来这段话，说这是她的座右铭。陆明远花了两年时间，托了无数关系，才找到这本珍贵的签名本。
他将夹在书中的信取出又读了一遍。六年的思念浓缩成三页信纸，字斟句酌，却总觉得词不达意。最后他只写了一句：“谢谢你曾是我的光……“
浴室门开了，陈昊擦着头发走出来：“该你了...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明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攥紧拳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有点累。“
热水冲刷着身体，陆明远闭上眼睛。明天这个时候，他可能已经见到“锦“了。该说什么？怎么做？她会记得那个叫“远“的网友吗？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盘旋，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走出浴室时，陈昊已经叫了客房服务，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体育频道正在播放白锦曦的专题报道，画面中银发少女拉弓的姿势如行云流水，箭离弦的瞬间眼神锐利如刀。
“...白锦曦选手自15岁起在国际赛场上崭露头角，以其独特的银发和冷峻的风格被称为'冰弓女王'。此次回国参赛，外界普遍认为...“
陆明远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六年过去，“锦“的样子变了，又好像没变。那双眼睛依然清澈见底，只是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复杂。
“老陆，吃饭了。“陈昊推过餐车，“你女神比你想象的还厉害啊，三个世界冠军头衔...“
陆明远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报道中提到白锦曦出身豪门，从小接受精英教育，15岁被国外著名教练相中...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那个会在深夜发小猫表情包的“锦“相去甚远。
“我表弟回消息了，“陈昊晃了晃手机，“明天能弄到两张工作人员证，我们可以提前进场。“
陆明远点点头，突然没了胃口。他走到窗前，体育馆的轮廓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那里有他六年来日思夜想的人，而明天，他们之间虚拟与现实的距离将被打破。
“我先睡了。“陈昊打了个哈欠，“明天得早起。“
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城市灯光依然闪烁。陆明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屏幕亮起，是航空公司发来的消息：行李已找到，明早送达酒店。
他松了口气，翻出“锦“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依然是他今早发的“早安“，上面是长达六年的绿色气泡。手指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输入任何字句。
“当面说。“他轻声告诉自己。
凌晨两点，陆明远依然清醒。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从盒子里取出那本书，借着窗外的灯光再次检查。信纸平整地夹在扉页处，没有折痕。
他走到穿衣镜前，练习着明天的开场白。
“你好，我是陆明远，我们以前...“不对，太生硬了。
“好久不见，锦...“太亲密了。
“恭喜你比赛...“太客套了。
镜子里的年轻人头发凌乱，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陆明远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平日里在学生会演讲、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的他，竟然为一句简单的问候语纠结至此。
他回到窗前，远处的体育馆已经熄灭了大部分灯光，只剩下几盏照明灯孤独地亮着。也许“锦“就住在附近的选手休息区，也许她也在某个窗口望着这边...
这个念头让陆明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拿出手机，拍下窗外的夜景，配文“明天的赛场很漂亮“，设置了仅“锦“可见的朋友圈。
发送后，他立刻后悔了。太刻意了。如果她看到了会怎么想？如果她根本不在意呢？
手机突然震动，陆明远差点把它掉在地上。是一条微信通知——但不是来自“锦“。陈昊的表弟发来了明天的详细安排，附带一张后台通行证的照片。
“选手通道在西门，白锦曦通常会在比赛前一天下午进行场地适应训练，这是最好的接触机会...“
陆明远反复阅读着消息，心跳加速。不到24小时后，他就能见到“锦“了。这个认知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陆明远躺回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不，今天——将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回到了初三那年。深夜的电脑屏幕前，那个叫“锦“的女孩发来一段话：“你知道吗？我最喜欢泰戈尔的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那时的他回复：“我也喜欢。下次见面，我读给你听。“
“好啊，一言为定。“她发来一个笑脸。
六年后，这个承诺终于要兑现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陆明远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窗外。暴雨过后的天空湛蓝如洗，远处的体育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