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扫尘纳新
“腊月廿四,掸尘扫房子。”李建国踩着板凳糊窗户缝,糨糊刷子冻成冰疙瘩,“红军把狗窝挪仓房去,别让灰扑了供桌。”
李红军正给新来的花小梳毛,这母犬通体黄花斑,鼻头却黑得像煤精:“狗毛能聚财,财神爷稀罕着呢。”
屯西头忽起喧哗,张铁柱媳妇举着掏灰耙满街追鸡:“杀千刀的芦花鸡!刚扫净的炕席又拉屎!”
大青闻声冲出院门,竟把芦花鸡逼进赵老四的柴火垛。这老赌棍正缩脖扫院,破棉鞋头突然挨了记鸡啄,疼得单腿蹦跶似跳大神。
“接稳喽!”李红军甩出麻绳套,芦花鸡扑棱着落进王二虎家竹筐。花小突然冲着鸡窝狂吠,枯草堆里滚出个蓝布包——裹着半斤发霉的玉米面,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当票。
赵老四的老脸霎时惨白,笤帚把咔嚓折成两截:“这...这是前年借的......”
“四叔改行当田鼠了?”李红军抖开布包,霉粉呛得花小直打喷嚏,“粮囤的耗子洞敢情是您老打的。”
日头爬上老榆树梢时,屯子里飘起蒸醋的酸味。王秀梅往铁锅里浇陈醋,蒸汽熏得墙角的蛛网卷边脱落。李小丫举着绑红布的竹竿捅烟囱,黑豹在底下接掉落的灰喜鹊窝,翎毛粘了满脸。
“东北向,利纳新。”李红军踩着冰面擦仓房玻璃,呵气融化的冰花里,瞧见南山坡闪过团黄影。花小突然竖起前爪扒窗台,喉咙里滚出预警的低吼——是条瘸腿母狼,正叼着冻硬的祭灶糖瓜往狼窝蹽。
后晌日头泛金,李红军带着狗帮往林场伐木区拾松针。大青负责嗅寻油脂丰厚的松塔,闪电用瘸腿扒开积雪,花小竟从冻土里刨出串山葡萄,紫黑的浆果像玛瑙珠子缀满藤。
“这老藤能泡酒。”张铁柱嚼着冰葡萄直咧嘴,“给老周治风湿正对路。”
“留种。”李红军割下半截藤揣进怀,“开春栽丫丫窗根下,当帘子。”
归途撞见赵老四在河套凿冰,这老赌棍竟主动递来条细鳞鱼:“给丫丫熬汤......那啥,南沟崖柏的狼窝空了。”
李红军拎鱼鳃对着日头照,鱼腹鼓胀似有硬物。匕首划开的瞬间,五颗狼牙滚落雪地,齿根还带着血筋。
“独耳狼王的乳牙。”他捻起颗牙对着夕阳,“这老畜生换牙季还敢犯浑。”
赵老四的独轮车吱呀远去时,车辙印里落着片带血的狼毛。
炊烟混着蒸馍香漫过屯子,李家院里的八仙桌摆着荞麦面饺子。李小丫用狼牙当擀面杖,面皮儿印出浅浅的齿痕。黑豹偷喝供桌上的雄黄酒,醉得追自己尾巴转圈。
“扫尘扫晦,见牙见财。”王秀梅往门楣钉狼牙,红绳缠着五帝钱叮当作响,“赶明儿给花小打条银项圈。”
李建国嘬着山葡萄酒嘀咕:“银器招狼......”
后半夜守粮囤,花小突然把李红军拱醒。月光下,二十几只耗子正排队往墙根新糊的泥缝里钻。大青闪电左右包抄,黑豹醉醺醺扑咬竟摔进咸菜缸。
“吱!”
领头的白毛耗子王被花小按在爪下,胡须还粘着祭灶的麦芽糖。李红军挑开耗子尾巴,露出腹部的烫疤——分明是有人驯养的探粮鼠。
屯外传来冰层开裂的闷响,狼嚎声忽远忽近。李小丫的呓语混着狗群呼噜传来:“牙牙......换糖糖......”
仓房梁垂下冰溜子的阴影里,母狼独眼倒映着屯中灯火。赵老四的独轮车歪在公社墙根,车斗深处有什么活物在蠕动,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腌酸菜的石板刚压上缸,北风就卷着雪粒子往门缝里钻。李红军蹲在灶坑前翻动松木柈子,火光映得墙角的辣椒串红得晃眼。花小突然竖起耳朵,黄花斑的皮毛在阴影里炸成刺猬,冲着仓房方向低吼。
“咋?耗子又成精了?”王秀梅举着笤帚疙瘩掀帘子,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赵老四的独轮车歪在柴火垛旁,车斗里麻袋正诡异地蠕动,渗出几缕灰褐色的绒毛。
大青的利爪撕开麻袋口,一团毛球滚落雪地。三只狼崽蜷缩成灰绒团子,脐带还粘着血痂,喉咙里挤出幼兽的嘤咛。黑豹蹿上去嗅了嗅,突然叼起一只往狗窝蹽,尾巴摇得像抽风的拨浪鼓。
“作孽啊!”王秀梅的笤帚疙瘩砸在冻土上,“掏狼窝损阴德!”
李红军掐住狼崽后颈皮拎起,瞳孔猛地收缩——每只崽的左耳都缺了三角口,和独耳狼王如出一辙。
屯西头炸响张铁柱的破锣嗓:“赵老四掉冰窟窿啦!”
河套冰面上,独轮车轱辘朝天打转。赵老四的羊皮袄漂在冰窟窿里,手里却死死攥着条麻绳,绳头拴着只湿透的锦鸡。李红军甩出狗绊子套住他胳膊时,这老赌棍的嘴唇已冻得发紫:“狼窝......公社采购员逼的......”
“闭气!”李红军抡起拳头猛击他后背。
“呕——”
赵老四咳出冰碴子,怀里滚落个油纸包——是半斤硫磺粉,掺着碾碎的辣椒面。
炊烟混着艾草香漫过屯子时,三只狼崽正趴在狗窝里嘬羊奶。李小丫用红头绳给它们扎小辫,黑豹蹲在旁边当奶妈,舌头舔得狼崽直翻跟头。花小警惕地绕着窝转圈,鼻头皱出三道褶。
“养狼崽子招灾!”李建国嘬着旱烟袋嘀咕,“开春能换三张好皮子。”
“当狗训。”李红军往奶碗里拌鹿骨粉,“独耳狼王的种,嗅踪比狗灵。”
后半晌日头昏黄,李红军带着狗帮往南山布陷阱。冰镩凿开冻土埋下“辣椒雷”——子弹壳灌火药,外层裹硫磺辣椒泥,绊线用狼毛搓成。花小突然蹿上歪脖子松,冲着崖壁狂吠。
崖腰的冰挂后闪过团灰影,独耳母狼的独眼泛着血丝。它焦躁地刨着冰岩,狼嚎声裹在风里像钝刀刮骨。李红军举起望远镜,瞧见母狼腹部的伤口结着冰碴——是熊瞎子的爪痕。
“狼熊斗,两败俱伤。”张铁柱往掌心呵热气,“咱捡现成?”
“给狼崽抹熊油。”李红军掏出猪尿脬,“母狼闻见味儿,敢来就入套。”
夜幕降临时,屯子里飘起杀猪菜的香气。王秀梅攥着铁钩翻动年猪,滚水烫过的猪毛刮出沙沙响。李小丫举着猪尿泡当气球,黑豹追着满院疯跑,撞翻了晾血肠的秫秸帘子。
“接血!”李建国吼得房梁落灰。
李红军麻利地往血盆里撒盐搅动,猪血混着荞麦面灌进肠衣。花小突然冲着南山狂吠,闪电的瘸腿扒得雪沫纷飞——崖坡上,母狼正叼着沾熊油的狼崽布条,独眼里人性化地闪过一丝犹疑。
后半夜守岁,
李红军在桦树皮上刻下:
山葡萄藤×2(酿酒、留种)
狼牙×5(镇宅)
银饰×1(打项圈)
硫磺粉×1斤(制雷)
年猪肉×200斤(腌腊)
狼崽×3(驯养)
仓房梁垂下冰溜子的阴影里,母狼的独眼倒映着狼崽酣睡的模样。赵老四蜷缩在公社禁闭室,怀里紧攥着半截彩色尾羽——是从采购员身上揪下的孔雀绒。
李小丫的呓语混着黑豹呼噜传来:“狼狼......穿花袄......”
李红军给辣椒雷缠上红绸,挂上檐角当爆竹。屯外的冰河裂开蜿蜒的纹路,像母狼舔犊的爪痕,悄悄漫过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