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斩魔,我为齐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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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安澜江

秋雨总是带着一股萧瑟的凉意,尤其是在这昏黄的午后。

雨丝细密如愁绪,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神京城外的安澜江,像一条浑浊的黄绸带,懒洋洋地缠过两座州府,最终散入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

湖的名字也叫安澜,听着倒像是祈求风平浪静,可江水却从不安分,浊浪翻滚,暗流汹涌。

江边的渔村,泥泞的路面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空气里弥漫着水腥、土腥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味,像是陈年烂鱼和潮湿木头混合在一起发酵。

黄老汉缩在自家漏风的茅屋檐下,门前的小板凳吱呀作响,像他这把在风雨中飘摇了大半辈子的老骨头。

他仰头灌下一口劣质的浊酒,辛辣的酒液如同滚烫的铁水般烧灼着喉咙,却驱不散心头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雨丝斜斜地打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冰凉,像细密的针尖,刺得他眼眶发酸。

屋里,他那刚满七岁的孙女小兰,裹着一床薄薄的破旧被褥,睡得正香,只是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仿佛被秋日的寒气侵染。

“唉……”黄老汉又是一声长叹,声音被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浊酒入愁肠,愁更愁。

这鬼天气,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片茫然。

突然,一阵喧闹的鼓乐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雨中的沉寂。

那调子怪异得很,像是某种古老祭祀的残响,又像是野兽在雨夜中的低沉嘶吼,敲打在人的心坎上,让人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黄老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和深深的厌恶,握着酒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那些人又来了。

该死的,又来了。

“咚咚锵!咚咚锵!”

鼓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些男女老少痴痴傻傻、不成调的吟唱,像是一群迷失了魂魄的游魂在雨中呢喃。

雨幕中,一支队伍缓缓走来,为首的是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妇人,脸上涂抹着五颜六色的油彩,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狰狞而诡异,像个从阴间爬出来的跳大神的巫婆。

她手里摇着一面绘着古怪符文的破鼓,每走几步,便扭动一下僵硬得如同朽木的腰肢,跳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舞蹈,仿佛在与无形的鬼神沟通。

“黄筑!黄老汉!”老妇尖细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指甲刮过粗糙的瓦片,“时辰快到了!安澜大王等着呢!别误了吉时!否则,大王降罪,你担待不起!”

黄老汉猛地站起身,本就因酒精而涨红的脸,此刻因为愤怒,更是红得像一块烧透的烙铁。

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角的柴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王八婆!给老子滚!”黄老汉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想打我孙女的主意,除非老子死了!”

老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后退一步,脸上的油彩都差点被雨水冲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黄筑!你个老不死的!你敢对大王的使者不敬?你这是在找死!”老妇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更加尖利。

她身后,几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立刻围了上来,眼神凶狠,像盯着待宰羔羊的饿狼,手中握着粗壮的木棍,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跟这老东西废什么话!冥顽不灵!”一个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黄老汉脸上了,“直接绑了!耽误了大王的祭祀,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奶奶的,老子跟你们这群畜生拼了!”黄老汉怒吼一声,双手紧握柴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几个壮汉就冲了上去。

他虽然年老力衰,常年与风浪搏斗的身体早已被岁月侵蚀,但此刻,那份护犊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雨水混着汗水,从他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但他手中的柴刀却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间竟也逼得那几个壮汉无法近身。

柴刀带着风声,劈、砍、撩、拨,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架势。

然而,凡人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终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砰!”

一个眼疾手快的壮汉瞅准空当,一记阴狠的撩阴腿,狠狠踹在黄老汉的小腹下方。

黄老汉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身子,手中的柴刀也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浪花。

“捆起来!快!别让他再发疯!”老妇尖叫着催促,生怕夜长梦多。

几个壮汉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黄老汉死死按在冰冷的泥水地上,用早已准备好的粗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像捆一头待宰的牲畜。

“放开我爷爷!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爷爷!”

屋里的小兰被外面的激烈动静和爷爷的痛呼声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跑了出来,一眼便看到爷爷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按在地上捆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瘦弱的小拳头捶打着那些壮汉的腿,哭喊着,声音嘶哑。

“把这小丫头也绑了!一起带走!省得麻烦!”一个壮汉被小兰捶得有些不耐烦,恶狠狠地说道,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抓小兰的胳膊。

“住手!”老妇厉声呵斥,声音比刚才还要严厉几分,“蠢货!惊扰了圣女,安澜大王怪罪下来,断了咱们的生路,不许咱们下湖捕鱼,你们担得起这个天大的责任吗?”

那壮汉闻言,悻悻地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忌惮,不敢再多言。

老妇脸上瞬间堆起虚伪的笑容,像川剧变脸般迅速,她走到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不知所措的小兰面前,声音尽量放得温柔,像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好孩子,别哭了,啊?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去见见安澜大王,我们就放了你爷爷,好不好?”

小兰抽噎着,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看看被按在泥水里动弹不得、嘴巴被破布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的爷爷,又看看眼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狡猾的老太婆。

“真……真的吗?”小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你们……你们会放了我爷爷?”

“当然是真的,老婆子什么时候骗过人?”老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与得意,“安澜大王最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了。你去了,大王一高兴,不仅放了你爷爷,还会保佑我们整个村子风调雨顺,鱼虾满仓呢!”

黄老汉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似乎想告诉孙女不要相信,但一切都是徒劳。

小兰犹豫了片刻,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最终,她看着爷爷绝望的眼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小的脑袋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我跟你们走。你们……你们一定要放了我爷爷!不许骗我!”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大王一定会喜欢你的。”老妇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在雨中显得格外阴森。

队伍押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黄老汉,带着满脸泪痕却强忍着不哭出声的小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安澜江边走去。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老天爷也在为这即将发生的悲剧而哭泣,为这人间的愚昧与残忍而叹息。

不多时,他们来到江边一处高高突起的土台。

这里早已被黑压压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在雨中蠕动,像一群等待分食腐肉的秃鹫,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麻木而又狂热的表情。

土台中央,临时搭建了一个简陋的祭坛,上面摆放着一些瓜果牲畜,还有一些散发着怪异甜腻气味的香料,在雨中燃烧着,青烟袅袅,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身材瘦高的老者,正站在祭坛前,他面容枯槁,双眼深陷,手中拿着一串不知是什么动物骨头串成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词,进行着某种古老而诡异的祭礼。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周围的村民更加虔诚。

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冰冷的雨声和那老者阴森的念咒声在江风中回荡。

小兰被两个壮汉粗暴地带到土台边缘,与她一同的,还有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同样被粗麻绳绑着,小脸吓得惨白如纸,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个孩子像两只待宰的羔羊,被推到了江岸边,再往前一步,便是波涛翻滚、浊浪滔天的安澜江。

江水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土黄色,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偶尔有巨大的漩涡在水面打转,仿佛江底隐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恐怖怪物。

“时辰已到——!”

祭坛上那瘦高老者突然拔高了声音,手中的那串黑色骨珠猛地掷向波涛汹涌的江心。

“献祭——!恭请安澜大王享用祭品——!”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声音中充满了病态的兴奋与期待。

“安澜大王显灵啦!”

“安澜大王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年年有鱼!”

“安澜大王,请享用您的祭品吧!”

鼓乐声再次变得疯狂而刺耳,人群的情绪也达到了顶点,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

就在那两个负责行刑的壮汉,狞笑着准备将小兰和小男孩推下江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巨响,仿佛沉雷在江底炸开!

江心处,水面突然剧烈地翻滚、炸开,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飞速形成,深不见底,那漩涡的吸力甚至让岸边的水草都倒卷而回,仿佛要将整个江水都吞噬进去!

紧接着,一个庞大无比的黑色阴影,从漩涡中心缓缓上浮,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是一条鱼,一条大得超乎想象的黑色巨鱼!

鱼身至少有二三丈长,比渔船还要庞大数倍,通体覆盖着脸盆大小的黑色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而坚硬的光泽,仿佛披着一层黑色的铁甲。

它的一双眼睛,像中秋节的红灯笼大,闪烁着猩红嗜血的光芒,充满了暴戾、贪婪与无尽的饥饿。

一股浓郁至极的妖气,如同实质般的墨汁,从它身上轰然散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江岸,连冰冷的雨水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腥臭和粘稠。

那些原本狂热呼喊的村民,此刻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脸上的狂热瞬间被彻骨的寒意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取代,纷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脸上露出了惊恐和敬畏交织的复杂神情。

“安澜大王……安澜大王真的显圣了!”那瘦高老者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湿冷的泥土,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语气叩拜着。

黑色巨鱼张开那足以吞下成年人的巨口,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如同交错利刃般的锋利牙齿,一股腥臭无比的狂风从它口中扑面而来,吹得岸边的人几乎站立不稳。

它那双巨大的猩红鱼眼,死死地盯着岸边那两个瑟瑟发抖、如同蝼蚁般渺小的小孩,仿佛在打量着两份微不足道却又开胃的点心。

小兰和小男孩吓得面无人色,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黄老汉在人群后方拼命挣扎,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绝望而含糊不清的嘶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住手。”

就在这万分危急,所有人都以为那两个孩子必死无疑的时刻,一个平静的声音,如同一道穿透乌云的阳光,又如同一股涤荡污浊的清泉,突兀地响彻在喧嚣而又压抑的江岸。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所有人的动作都诡异地顿住了,包括那条正欲探头吞噬祭品的黑色巨鱼,它那庞大的身躯在水中微微一滞,巨大的眼珠也缓缓转动,闪烁着一丝疑惑与警惕,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拥挤的人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开,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道路。

雨幕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度。

来人一身皓月宗内门弟子常穿的月白道袍,在这泥泞肮脏、血腥弥漫的江岸边,却依旧纤尘不染,仿佛不属于这个污浊的世界。

他手中撑着一把普通的青竹油纸伞,雨水顺着光滑的伞檐滴落,形成一道道晶莹的水帘,却丝毫没有沾湿他的衣角和发梢。

正是齐云天。

他神色淡漠,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幽深的古潭,先是扫过江面那条散发着滔天妖气的黑色巨鱼,又淡淡地看了一眼祭坛上那两个几乎吓晕过去的孩子,以及那些因为他的出现而陷入惊疑不定的村民和祭祀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条黑色巨鱼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此等伤天害理、荼毒生灵之邪祭,尔等也敢妄自尊大,自封‘大王’?”齐云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意,“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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