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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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碎的月光

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浓烈起来。

温婉在尖锐的仪器警报声中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心电监护仪上起伏不定的绿色线条。她的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

“醒了?”

这个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温婉缓慢地转动脖颈,看到傅瑾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白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下挂着两片浓重的青黑。他手里捏着一份病历,纸张边缘已经被揉得发软。

温婉想说话,却发现氧气面罩挡住了声音。她抬手想摘掉它,却被傅瑾辰一把按住手腕。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血氧还没稳定。”

温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透明药液正一滴一滴地流入血管。傅瑾辰的手指温暖干燥,与记忆中冰冷的感觉截然不同。这种反常的温柔让她有些不适应。

“医生说你…”傅瑾辰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先天性心脏病晚期,为什么不说?”

温婉移开视线,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向外面。夜色已深,走廊的灯光在磨砂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暖黄。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确诊时,医生遗憾的表情,和父亲瞬间苍白的脸。

“说了有用吗?”她轻声问,声音被面罩模糊得几乎听不清。

傅瑾辰的手猛地收紧,又在意识到力道时迅速松开。他放下病历,从床头柜拿起一杯水,动作生疏地扶起她的后颈,将吸管递到她嘴边。

“小心烫。”

温水润过喉咙,温婉却觉得更加苦涩。她看着傅瑾辰近在咫尺的侧脸,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这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狼狈。

“赵志雄的事…”她轻声开口。

“解决了。”傅瑾辰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冷,“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温婉注意到他右手关节处有未愈的伤痕,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她突然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声巨响,和赵志雄杀猪般的惨叫。

“你打了他?”

傅瑾辰冷笑一声:“他该庆幸还能呼吸。”他放下水杯,突然话锋一转,“那条手链,你从哪找到的?”

温婉的心脏猛地一跳,监护仪立刻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傅瑾辰迅速按住她的肩膀:“别紧张,我只是…”他罕见地语塞了,眉头紧锁,“我需要知道真相。”

“主卧床底下。”温婉如实回答,“和一本被撕过的相册放在一起。”

傅瑾辰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肩膀线条在衬衫下紧绷:“那是我…车祸后整理的遗物。相册少了几页,因为…”

“因为上面有你和我父亲的合影?”温婉突然问。

傅瑾辰的背影明显僵住了。他缓缓转身,眼中带着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猜的。”温婉苦笑,“林雨嫣出事前一周,曾经来我家找过我父亲。那天我放学回家,看到他们在书房激烈地争吵,桌上摊着一些财务报表。”

傅瑾辰几步走回床边,双手撑在护栏上,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薄荷烟的气息:“你还记得什么?”

“她走的时候很慌张,落下一枚U盘。”温婉回忆道,“后来我爸把它锁进了保险箱,说这是能救很多人的东西。”

“U盘现在在哪?”傅瑾辰的声音骤然紧绷。

温婉摇摇头:“不知道。父亲中风后,没人知道保险箱密码。”她停顿了一下,“你相信我了?相信你父亲才是…”

“我需要证据。”傅瑾辰打断她,眼神晦暗不明,“不只是那段模糊的行车记录,我需要确凿的证据。”

监护仪的声响在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温婉看着傅瑾辰紧握的拳头,突然意识到他正站在一个残酷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养育他的父亲,一边是血淋淋的真相。

“为什么帮我?”他突然问,“明明我这么对你…”

温婉望向窗外那轮被云层半掩的月亮,想起多年前那个夏夜。十六岁的傅瑾辰靠在钢琴边,听她弹完一首《月光》,笑着说:“温婉,你的琴声像月光一样干净。”

那时的月光,和现在窗外的,是同一个啊。

“我没有帮你。”她轻声说,“我只是…不想让父亲蒙冤。”

傅瑾辰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直起身,突然按下呼叫铃:“医生说你至少需要静养两周。这段时间…别想太多。”

护士推门而入,傅瑾辰趁机转身离开。温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突然注意到他遗落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那上面沾着血迹,已经干涸成暗褐色。

第二天清晨,温婉被一阵窸窣声惊醒。她睁开眼,看到陈叔正在整理一束新鲜的白色马蹄莲,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陈叔…”她虚弱地唤道。

老人立刻放下花走过来:“少夫人,您感觉好些了吗?”他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眼中满是心疼,“少爷守了您三天三夜,今早才被公司电话叫走。”

温婉的手指微微一颤,水面荡起细小的波纹:“三天?”

“是啊,您一直昏迷不醒。”陈叔叹了口气,“少爷把全市最好的心脏专家都请来了。昨晚您情况危急时,他…”老人突然噤声,像是说漏了嘴。

“他怎么了?”温婉追问。

陈叔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少爷吩咐,等您醒了就送您回锦园休养。那是傅家在海边的别墅,空气好,适合养病。”

温婉怔住了。锦园是傅家的禁地,据说是傅瑾辰为林雨嫣建的,从不允许外人进入。

“我不去。”她下意识拒绝。

“少爷猜到您会这么说。”陈叔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温婉展开纸条,上面是傅瑾辰凌厉的字迹:

「锦园书房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监护仪再次发出警报。陈叔连忙按下静音键:“少夫人,您不能激动!”

温婉攥紧纸条,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傅瑾辰这是什么意思?试探?陷阱?还是…

“备车吧。”她突然说,“我去锦园。”

当天下午,温婉坐在轮椅里被推入锦园主楼。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这是一座小型庄园。纯白色的建筑群坐落在悬崖边,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无垠的碧海蓝天。

“少爷说您可以直接去书房。”佣人推着她穿过长廊,“医疗团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

“我自己去。”温婉坚持站起来,拒绝了搀扶。她的心脏仍在隐隐作痛,但比起身体的不适,那股想要知道真相的迫切感更加强烈。

书房在二楼尽头,厚重的胡桃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温婉推门而入,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整面墙都是林雨嫣的照片,从童年到大学,记录着她短暂的一生。而正中央最大的那张,是林雨嫣和傅瑾辰在毕业典礼上的合影,两人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未来还有无数可能。

温婉移开视线,找到了墙角的保险箱。她蹲下身,手指微微发抖地输入自己的生日——920923。

“咔嗒”一声,保险箱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温婉取出它,发现里面是一沓泛黄的财务报表和一封林雨嫣亲笔写的信。信纸已经有些褪色,但字迹依然清晰:

「瑾辰: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你父亲操纵公司账目、挪用养老基金的事我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昨天我去见了温叔叔,他是财务专家,确认这些数据足够定罪。但你父亲威胁说,如果我说出去,就会伤害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把证据藏在你永远不会想到的地方——锦园钢琴下的暗格里。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我们一起决定怎么处理。

永远爱你的,雨嫣」

信纸从温婉指间滑落。她终于明白了——林雨嫣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谋杀。傅父为了掩盖罪行,不惜制造车祸,甚至栽赃给她父亲!

“找到了?”

这个低沉的声音吓得温婉浑身一颤。她猛地回头,看到傅瑾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逆光中他的轮廓如同刀削。

“你…一直知道证据在钢琴里?”她声音发抖。

傅瑾辰缓步走近,弯腰捡起那封信:“不,我也是今早才查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信纸,“这架钢琴是雨嫣二十岁生日时我送的,她从没告诉过我有什么暗格。”

温婉突然想起什么:“那辆黑色奔驰…行车记录仪显示它撞人后逃逸了,但后来警方记录里完全没有这辆车的信息…”

“因为那是我父亲的车。”傅瑾辰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动用关系抹去了所有痕迹,还嫁祸给你父亲。”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而我…竟然相信了。”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温婉看着傅瑾辰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此刻承受的痛苦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重。

“你打算怎么做?”她轻声问。

傅瑾辰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做五年前就该做的事。”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张律师,我手里有傅氏集团财务造假的证据,涉及金额特别巨大…对,立刻准备材料向证监会举报。”

挂断电话,他转向温婉,眼神复杂:“至于你…医生说你随时可能心脏衰竭。为什么瞒着我?”

温婉别过脸:“告诉你又能怎样?你会因此少恨我一点吗?”

傅瑾辰突然单膝跪地,与她平视。这个动作让温婉呼吸一滞——她从未见过傅瑾辰对任何人低头。

“温婉,”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窗外,海浪拍打着悬崖,溅起无数碎玉般的浪花。温婉望着傅瑾辰近在咫尺的眼睛,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曾夸她琴声如月光的少年。

“太晚了,傅瑾辰。”她轻声说,“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机会了。”

一滴水珠落在她手背上,温婉不确定那是自己的泪,还是从窗外飞进来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