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次见

白色。无边无际的白。

赵小平漂浮在这片虚无中，既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起初他以为这就是死亡——直到第一个记忆片段像老电影般在眼前展开。

那是间实验室，比医院更先进，墙壁上挂满了脑部扫描图。年轻的自己穿着白大褂，正在调整一台形似核磁共振仪的机器。周明躺在平台上，太阳穴贴着电极片。

“最后一次确认，周博士。“记忆中的自己说道，声音冷静得可怕，“意识上传实验尚未通过伦理审查。“

平台上的周明笑了笑：“所以才需要志愿者。赵博士，你知道我的病情。“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部，“脑瘤已经扩散到无法手术的程度。这是唯一的机会。“

片段突然跳转。警报灯闪烁，周明在平台上抽搐，仪器发出刺耳的嗡鸣。记忆中的自己手忙脚乱地操作控制台，然后——这个画面让漂浮在白色虚空中的赵小平心脏紧缩——他拿起一支装有紫色液体的注射器，扎进了周明的颈部。

“不...“赵小平想闭上眼睛，但在这片虚无中他连这点控制权都没有。

“这就是你一直逃避的记忆。“周明的声音突然在白色中响起。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在他面前凝聚，由流动的0和1组成，“你篡改了实验参数，想窃取我的研究成果。那支药剂导致我的意识被困在系统中。“

赵小平想要反驳，却发不出声音。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实验事故报告被销毁，家属赔偿协议，自己偷偷继续实验的笔记...每一段记忆都像刀子剜进他的灵魂。

“最讽刺的是，“数据组成的周明继续说，“当你发现调查组即将突袭实验室时，你给自己注射了改良版药剂，想暂时躲进系统里。“人形扭曲了一下，变成赵小平躺在实验台上的画面，“但你计算错了剂量。“

白色空间开始震动。远处浮现出血色的公式：Ψₙ₊₁=Ψₙ×φ^((-1)^n)

“知道这是什么吗？“周明的声音变得刺耳，“你发明的'痛苦转换算法'。这个空间不断重组受害者的记忆，因为你需要用他们的痛苦来维持自己的意识存在！“

虚空突然撕裂，露出背后医院的场景。赵小平发现自己站在314室中央，周围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全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从年轻到衰老，每张照片下都有一个编号：315、316、317...一直到487。

“时间在这里流动不同。“周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外界三年，这里已经循环了172次。每次崩溃前你都会重置记忆，重新从电梯开始。“

赵小平颤抖着摸向最近的照片。指尖接触的瞬间，潮水般的痛苦记忆涌入：第372次循环时他找到了出口，却选择留下；第401次他试图删除周明的数据，导致整个空间崩溃；第455次他...

“停下！“赵小平跪倒在地，那些不属于他又确实属于他的记忆几乎要撑裂他的头颅。

“你可以继续循环。“周明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或者面对现实。“一面镜子从天花板降下，映出病床上那个插满管子的真实自己，“但警告你，回去意味着要承担所有责任。“

赵小平盯着镜中的植物人。那张脸比他记忆中老了十岁，嘴角有一道陌生的疤痕。就在这时，镜面泛起涟漪，林小雨护士的形象浮现出来。

“系统修复程序已启动。“她的声音不再人性化，纯粹是机械合成音，“检测到核心数据损坏，即将执行记忆重置。“

整个房间开始解体，墙壁像干裂的油漆般剥落，露出背后旋转的代码流。周明的数据形象闪烁不定：“没时间了！公式中的φ代表黄金分割点，在空间崩溃的瞬间找到它就能——“

一道闪电般的红光贯穿了他的胸口。周明的数据形象开始分解，最后时刻他挣扎着指向赵小平身后：“记住...出口一直在你...“

话未说完，他爆裂成无数发光粒子。赵小平转身，看到墙上浮现一扇门的轮廓，由那个血色公式勾勒而成。他冲向那扇门，耳边响起林小雨冰冷的倒计时：

“记忆重置将在10秒后开始。9...8...7...“

赵小平的手触碰到公式组成的门框。那些符号立刻活了过来，像小蛇般缠绕上他的手臂。剧痛中他意识到——这不是出口，是系统防火墙！

“...3...2...1...“

最后一秒，赵小平做了件疯狂的事。他咬破手指，在墙上快速写下：

Ψₙ₊₁=Ψₙ×φ^(1)

整个空间瞬间凝固。然后，像被击碎的玻璃般，一切开始分崩离析...

赵小平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无数个“自己“从墙上照片里伸出手，异口同声地说：

“下次循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