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少年·出征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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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个镇子叫石马

一、粮食就是生命

雨断续地停了。

天宝把伸着的手缩了回来,侧了脑壳,两颗眼珠凝着往屋檐外瞅,突然就把手撇了回来。

“哈!停了嘞!真停了!”他朝厢房里喊。其实不能叫什么房,只是几处断壁残垣,还残存了半檐屋瓦,一些蛛网在烟雾腾腾的湿气里悬坠着。

那是山里的一座破庙,很多年前还有些香火,因为红白连年的战事,庙堂就荒废了。连了数日的雨水,人在山里无处藏身,刘年聪就把队伍带到这庙里,破是破,多少还能遮风挡雨。

他们在那等着这场雨停。

天宝那脑壳在檐下探出探进的就为这事儿,等着雨停。他和队长刘年聪一样急,他看见队长刘年聪紧紧锁了眉头就知道队伍上有急事。刘年聪平时不锁眉的,他是伢们心目中的好佬,不锁眉不流泪,这些日子他老把眉头拧着,不用说有大事急事。

“雨老不停?”刘年聪总叨叨这一句。

他盼着雨停下来,心急如焚。

“停了吗?该停了。”他那么说着,叨叨了几天。

可老天跟他作对,偏不停。

队长刘年聪叹一口气又叹一口气,然后就是埋头抽烟。人一犯愁就想着抽几口烟。他用草纸卷了一把黑糊的碎东西点了,一口一口抽。他抽的是叶子烟。困在山里数月,烟丝早没了。这一趟下山也许能弄点好烟丝,他有时会那么想。可眼下没有,没烟草他们只能拾些枯叶搓碎了将就,枯树叶儿就是枯树叶儿,吸起来不是味,呛得人难受。雨天,那些烟散不去,窝在那熏得天宝几个难受。

“我看看雨停没?”天宝就往檐下探脑壳。

“哈!停了嘞!真停了!”终于,天宝等到了好光景。

听到天宝那声喊,队长刘年聪跳了起来。他把手里那截东西扔了。

他说:“那好,我们走!”

他们要去山下的石马镇。他们一直等着雨停,为的就是去石马镇。上级给他们的任务是筹粮,每个人一百斤大米。

这些日子任务不断,先是队伍不断往广昌方向调,御敌于外。但后来听说仗打得不利索,广昌失守。接下来任务是扩红,家家户户动员入队伍,这任务不算难,入队伍有粮饷不说,还有田分,村村都动起来,人人响应。

接下来是去筹粮。

筹粮有些难,青壮年都入了队伍,田里劳力少了,收成就少,俗话说精耕细作,可田里都是些老人妇女就精不起来细不起来,收成就少。但任务就是任务,首长的语气似乎还很那个。

“这关系到红军的生死!”首长说。

“粮食就是生命!”首长又说。

队长刘年聪想,民以食为天,当然是身家性命的事。但看首长脸色,好像真的异乎寻常。

那时候,队长刘年聪不知道红军正酝酿一个大行动。不仅刘年聪不知道,连首长也不明就里。首长说,看来有大事。他只是说看来,他说得不明确。

刘年聪也觉得会有大事情。队伍在跷蹊地调动,河上排舟来来往往,四下里总有些异常,但刘年聪说不出是个什么缘由。说不出归说不出,任务却是要不折不扣执行。

他带着队伍来到这里,是红白交界的一个地方。

主意是张有果出的。张有果原先在山里做土匪。山匪火拼,张有果受了伤,是刘年聪救了他一命。他一直在山里养伤,伤好后张有果说要答谢刘年聪的救命之恩。

刘年聪说:“那你就入队伍吧,我这正好缺人手。”

张有果有些犹豫。

队长刘年聪说:“不想入不勉强你,红军进出自由。你好好想想再答复我。”

张有果想了许久以后,终于摇了摇头。

但张有果没离开队伍,他说:“我待些日子看吧。”其实他是看着刘年聪他们那时处境艰难,想帮帮刘年聪。

他跟了刘年聪些日子,他说等我想走时再走。他参加队伍的战斗,打仗不怕死,冲在前面,算是条汉子。

张有果对队长刘年聪说:“要粮呀?那去石马。”

那时候大家在商议筹粮的事,这任务有些难,大家得认真商议商议。一听说是这事,张有果第一个嚷了起来。他想这不是个事儿,这算个什么事儿。

“去石马,去石马!”他说。

刘年聪明白张有果话里意思。粮食在哪?大户家。筹粮便利的办法是打土豪。打土豪得到白区,苏区没土豪,打的打了逃的逃了。只有往白区去,山那边就是白区。但去白区筹粮有风险,因为那是白区,白军随时都会出现,再说镇上有民团,大户们用民团守家看户,枪是白军送的,一色的新枪“汉阳造”。所以事情要慎而又慎,筹粮是重要,但也不能筹出事来。搞不好十几个人就脱不了身,那就不合算了。

行动前,他们几个聚在那想了两天,想出个办法来了。他们决定先派人去那探情报,如果没有白军驻扎,就出山筹粮,趁暮色进镇子,弄到粮米迅速离开。

探子回来,带来了好消息。石马没驻军,前几天刚刚撤了两个团,据说是换防,可换防的队伍还没来。

刘年聪说:“天助我也。”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这么办也不行,任务完不成,重要任务,总得冒点险。

然后他们就来到那座破庙,遇到了那场雨。他们一直等到雨停,雨虽然耗去点时间,但这并不是个事,只要能筹到粮食。队长刘年聪就是那么想的。

队长刘年聪把那截烟头扔了,用手拂拂弥漫在身前的烟雾和湿气,有力地说了声:“走!”

队长刘年聪带着队伍沿了那细肠子样的路快捷地行进,他们憋了好些日子了,他们对完成任务有渴望,憋了些日子这种渴望就更加强烈。一队飞毛腿在山脊、山涧和林子里蹿走。

很快,他们就到了石马镇。

镇子静悄悄,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树梢和老屋的飞檐上,暮色里,那些屋子就像一摊霉透了的豆腐被人不经意地撂在大树和道路之间。正是做饭的时候,炊烟起了,青烟静静地扯着,在狗的吠叫里往四下弥漫。

镇子太安静了,这出乎刘年聪他们的意料。民团呢?石马有三十多人的民团装备了上好的武器,怎么竟然没一点声响?

河沟里,刘年聪他们趴在那观察了好一会,他手里捏着张开机头的匣子枪,疑惑了好一会,确信镇子里的一切正常才挥手示意大家往镇子里走。

刘年聪带着他的手下,十几个人像赶集一样大咧咧地走进了钱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