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神山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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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驾驶着白色比亚迪汽车沿着沪昆高速公路向南行驶。

这辆车是从我的好朋友石敬周这里借来的,因为我和陈爝平时出行都不喜欢开车,所以也从未有过购车的打算。低碳出行更环保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现在上海地铁四通八达,哪里都能去,买一辆车还要考虑停车问题,反而是个累赘。

不过这次我们的目的地是松江,坐地铁的话实在太远了,而且出了地铁站可能还有几公里的路程,所以这次就选择了驾车出行。

昨天我们拜访完徐超后,陈爝就立刻托人联系到了高谦平教授的遗孀田英红女士。高谦平夫妇的子女都在新加坡,田英红现在独自一人住在沈泾塘桥附近的公寓里。对于两个陌生人的拜访,田英红没有拒绝,于是我们约了下午两点见面。

“孩子都不在身边,老伴又去世了,田女士应该很孤独吧?”我手握着方向盘感慨道。

“这只是你的想法。”陈爝淡淡地回复。

“人是群居动物,不与人交流的话,会感到寂寞,难道不是吗?”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扎堆过日子的。即便是和子女生活在一起,也不由要牺牲一些自我的部分去迁就孩子。但独居的话就不会,只要有自理能力,我认为一个人生活会更有幸福感。而且交流对某些人来说不是必需品。就像我们,和你交流的时候,我必须把自己的智力水平降低到和你同频,才能让你听懂我在讲什么。这对于我来说很痛苦。”

陈爝就是不放过任何数落我的机会。

“喂!我们好好讨论田女士的生活,你扯我身上做什么?”

“我只是举例子让你更好理解我的观点。”

我懒得和他计较。

在沪昆高速公路上疾驰了三十多公里后,车辆平稳地驶入了松江立交桥,过了收费口,我们终于到达了松江区。手机导航的屏幕上,目的地的距离不断缩短,还剩下不到三公里。

下午两点三刻,我们抵达了田英红女士所居住的小区。按照田英红女士提前告知的门牌号,我和陈爝轻松地找到了那栋整洁的公寓楼。在楼前找到合适的停车位后,我们很快将车停好。随后,我打开了后备厢,取出了精心挑选的果篮和补品。

公寓楼很高,共有二十层,而田英红女士的家恰好位于第二层。考虑到楼层不高,也为了更快地见到她,我们决定放弃乘坐电梯,选择走楼梯前往。没想到我们刚到二楼的楼梯口,却发现田英红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田英红六十来岁,她的头发被细心地梳理成低绾的发髻,整个人给人十分端庄优雅的感受,她看见我们立刻露出了微笑,招呼道:“陈爝教授和韩晋老师是吧?”

“没错,我是和您电话联系的陈爝,冒昧跑来打扰,真的不好意思。”

“我是韩晋。”

我们俩同时向田英红鞠躬。

瞧见我们手里拎的礼品,田英红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来就来,干吗还带东西呢!”

我忙说道:“一点心意而已,请您不要嫌弃。”

“不用这么客气!来,进屋说话。”田英红招呼道。

我和陈爝被田英红女士引领至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厅,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柔软的沙发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营造出一种宁静而舒适的氛围。我们轻手轻脚地在沙发上坐下。

田英红女士微笑着询问我们道:“两位老师,想喝点什么?”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亲切与关怀,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放松。

陈爝教授略一思索后,礼貌地回答道:“请给我一杯咖啡吧,谢谢。”

我微笑着回应道:“我就开水就好,谢谢田女士的款待。”

趁着田英红转身去厨房准备饮料的空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这间温馨的屋子里游荡。茶几被放置在沙发中央,上面摆放着一套简约风格的茶具和精装的英文书籍。茶几正对着的电视墙上,除了那台尺寸适中的电视机外,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电视机上方挂着的一张被精心装裱的相片。

相片中是一位中老年男性,虽然脸上布满皱纹,头发也已经秃了,但透过镜片可以看到一双锐利的眼睛,你甚至可以从这双眼睛里感受到他仍对未知的事物有着强烈的求知欲,一股不输给年轻人的求知欲。

相片的主人应该就是高谦平教授。

过了几分钟,田英红端来了饮料,我和陈爝起身接过杯子,并表达了感谢。

田英红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深深叹出了一口气。那气息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疲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她整个人十分憔悴。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谦平。”田英红抬头看向我们俩,“你们这次来是想问关于那场车祸的事吗?”

“如果方便的话。”陈爝道。

田英红苦笑着摇头,似有许多无法言说的无奈。“也没啥不方便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哎,不过无论我怎么说,警察都认为那是一场普通的意外。”

陈爝随即问道:“您认为高教授的车祸不是普通的意外?”

田英红叹道:“我没有证据。”

“不需要证据,我们想听听您的想法。”

“谦平出事之前,他自己就有不祥的预感,尽管他没有和我说,但我们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那段时间他总是魂不守舍、疑神疑鬼,比如睡觉睡到一半,就会突然起床,跑去厨房检查煤气关了没有,有时候是检查门锁了没有。到家之后也常常会出现幻听,老说门口有人,但打开门却什么都没有。可只要是我问他,他就说没事。我感觉谦平可能怀疑有人跟踪或者监视他。”

我与陈爝对视一眼,心里应该同时想到了耿道成教授留下的那张字条。

我感觉它时刻都在监视我,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不分昼夜地紧盯着我,时刻都在威胁着我,希望我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

如果田英红没有说谎,那么耿道成和高谦平两人在出事之前,都感觉到有人监视和威胁他们,随后也都因不同原因故亡,结合两者来看,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换言之,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的死亡背后一定有某股力量在“作祟”。

他们两人的共同点就是发现了滇南虫国和虫落氏的存在。

“高教授在出事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陈爝问道。

“反常的举动?”

“任何小事都可以,比如生活习惯改变,或者做了某些从不会去做的事情。”

“我想想看。”田英红低下头思索片刻,突然抬起了头,“这么说来,确实有一件事蛮古怪的。当然我也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做,但他还是闭口不谈。谦平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结婚几十年了,我还是拿他没办法。”

“什么事?”我和陈爝都不由自主地前倾上身。

“好像是发生意外的一周前,那天晚上我睡着之后,突然被客厅奇怪的声音吵醒了,于是我就起床去看,发现谦平拿了一个纸箱子,偷偷下了楼。那天外面还下着毛毛雨,他也没打伞,我就很好奇他到底去哪儿,便披了一件外套跟下去。他像是做贼一样,东张西望,仿佛生怕被人见到,幸好他没发现我,他怪异的举动也令我更加好奇。我一路跟着他来到了离家两三百米的一处建筑工地上。到了工地,谦平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铁桶,在里面点着火后,将纸箱里的东西都倒进去焚烧。”

“他在烧什么?”我迫不及待地发问。

“由于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不过感觉烧得都是一些文稿和书籍。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因为谦平对于书籍和手稿之类的东西一向很珍视,平日里我在家打扫卫生,丢错他一张稿纸,都要和我闹半天。”

田英红边说边摇头,看来对于这件怪事还是很难释怀。

“随后呢?”陈爝问道。

“我怕被他发现,很快就回去了。”

“高教授不知道这件事吧?”

“我跟踪他吗?他当然不知道。谦平到家的时候,我已经上床睡觉了。事后我也没多想,或许是销毁掉一些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文章吧。每个人都有隐私,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是什么都可以说的。我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你们刚才问我,谦平在出事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我这才想起来。如果要说反常,这算是一件吧!”

半夜偷偷去销毁的文稿,应该就是关于滇南虫国的研究内容吧,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这点并不难猜,我相信陈爝也想得到。

“出车祸那天的情况,您还记得吗?”

陈爝喝了口咖啡,然后轻轻放下杯子。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个星期二的早晨,和往常一样,谦平用过早饭后就准备去学校。他不喜欢把车停在我们小区,而是停在家对面的商场停车场里。尽管那边月租费更贵,但商场停车场有监控,更安全一点。所以每天早上,谦平都要步行穿过一条马路,到达对面的商场取车。就在他过马路的时候……”田英红念及亡夫,忽然凝噎,这让我和陈爝手足无措。不过幸好她很快调整了情绪,继续说了下去,“就在他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黑色荣威汽车高速朝他冲去,把他撞出好几米远。后来警察告诉我,当场人就没了。”

“肇事司机是谁?有查到吗?”陈爝问道。

昨日陈爝托宋伯雄去查高教授车祸的信息,但直到今天,宋队长那边还没任何消息。这让我也十分好奇这场车祸的后续情况。

“没找到。”田英红的眼眶有些湿润。

“车辆不是都有登记吗?还是马路上的监控没有拍到车牌?”

“拍到车牌,没用,车是偷的。找到车子的时候,人早跑了。”

“当时警察怎么说?”

“他们认定是肇事逃逸,司机肯定是全责。我记得有位姓赵的警察和我说,现场没有刹车痕迹,也就是说,汽车撞向谦平的时候没有减速。”

“警方有没有从谋杀的角度考虑呢?”我问道。

“我觉得不可能。谦平一生与人为善,从不和人争执,而且他一个普通大学教授,能有什么仇家呢?”田英红边说边摇头。看来她很肯定自己的丈夫没有任何仇家。

从田英红的口中,我们大概能够想象出高谦平教授的形象。对于高教授而言,滇南虫国这一惊世发现的背后,蕴藏着他对学术无尽的热爱与纯粹的追求。他并不是那种会为了名利而去学术造假的人,甚至对于自己是否能被历史铭记为滇南虫国的首位发现者,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正是这份难能可贵的学术情怀,促使高教授慷慨地将所有珍贵的研究资料,悉数寄给了耿道成教授,并希望他能够继续自己未尽之事业,哪怕所有的荣誉都归于耿教授,只要学界能够正视并承认滇南虫国的存在,并将研究继续,那么高教授的心愿便已圆满。

我们的谈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离开田英红女士公寓楼时已经过了三点。由于午饭没吃,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便和陈爝在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随便吃了点。吃过饭后,我们一起上车原路返回市区。在行驶到沪闵高架路段时,陈爝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宋伯雄队长。

陈爝和他聊了几句,随后挂断了电话。

“宋队怎么说?”

“肇事者还没有找到,不过警方并没有放弃。”

“耿道成教授的案件他知道吗?”我踩下油门,打亮左侧转向灯,进入快车道。

“我都和他说了,宋队也觉得这两个案件先后发生,确实有疑点。不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谈什么都没用。警察办案,最重要还是讲证据,可不像业余侦探那样一拍脑袋就行动。”陈爝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起双眼,“看来我们还是要亲自跑一趟云南。”

“你真的要去刀岗村?”

说实话,对于陈爝这个的决定,我还挺惊讶的,毕竟昨天问他想不想去时,他还很果断的回答“不想”。恐怕是因为接连见了徐超和田英红后,发生在高谦平和耿道成两位教授身上的怪事,勾起了陈爝的好奇心。正如我前面说的,这家伙一旦对某件事产生了兴趣,就会立刻变成一个超有行动力的人。

“想要知道高谦平和耿道成两个人发现了什么,不去刀岗村怎么行呢?”

“你不怕虫神的诅咒吗?”我故意吓唬他,“说不定高、耿两位教授就是因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真相才被神明降灾呢!”

“虫神吗?”陈爝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