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余烬喘息与前路歧途

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是聂辰此刻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真实。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内出血带来的腥甜气息充斥着口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和内脏，仿佛要将他撕裂。头盔的战术界面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不定，鲜红的警告图标占据了大半屏幕：

【警告：生命体征不稳定！检测到多处内脏挫伤、二级能量灼伤、轻微骨裂…】

【警告：作战服能量低于 5%！主能源核心过载冷却中！部分外装甲传感器受损！维生系统功能受限！】

【警告：‘碎颅者’粒子霰弹枪过载锁定，预计冷却时间 15分钟！】

他如同一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娃娃，瘫软在 S-04封存点的入口处，距离那扇刚刚关闭、象征着希望与力量的大门只有几步之遥，却感觉这几步如同隔着生与死的深渊。

【携带者，你需要立刻进行医疗处置。】引航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即使是它那惯常冰冷的电子音，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急切”的频率波动。它悬浮在聂辰身边，周身的蓝色光环亮度减弱了不少，显然刚才阻挡 Mk-IV火力余波也消耗了它不少能量。

“药…药……”聂辰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

他记得自己从封存点拿了医疗喷剂。但此刻，他连抬起手臂去摸索战术腰带的力气都没有。

【已定位医疗单元。正在尝试远程激活…失败，作战服神经链接因能量过低及损伤出现部分中断。】引航者迅速判断，随即，它用一道柔和的蓝色牵引光束，精准地从聂辰腰间的一个多功能袋里，摄取出一支银白色的管状喷剂。

【检测为‘纳米修复凝胶-II型’。适用于快速处理创伤、促进组织再生。正在根据你的伤情计算最佳剂量…完成。即将施用。】

引航者操控着喷剂，对准了聂辰作战服破损最严重（被爆炸冲击波撕裂了几道口子）的胸腹和后背位置，按下了喷射按钮。

“嗤——！”

一股冰凉、带着微弱麻痹感的凝胶喷射出来，透过作战服的破口，直接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冰凉感之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无数细小蚂蚁在爬行、又如同温水浸泡般的酥麻和微痒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源核的感知并未完全中断，只是变得模糊），那些凝胶中蕴含的、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正在活跃起来！它们清理着坏死的组织，缝合着撕裂的血管和肌肉纤维，甚至在刺激骨细胞加速修复那细微的骨裂！同时，一股精纯的生物能量从凝胶中释放出来，滋养着受损的细胞，加速着恢复过程。

这简直是神乎其技的医疗技术！比他在塔尔戈斯黑市见过的任何“高级”药物都要强上百倍！

随着纳米凝胶的生效，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开始缓缓减轻，虽然依旧难受，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让他濒临昏厥的程度了。他的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初步止血完成。内脏挫伤正在控制。组织再生需要时间。接下来是能量补充。】引航者没有停歇，再次用牵引光束从聂辰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备用能量匣。

它悬浮到聂辰作战服背后的能量接口处，伸出探针连接上去。

【正在进行紧急能量传输…作战服能量开始恢复…预计 10分钟后恢复至 30%安全水平…但主能源核心的过载冷却仍需时间。】

能量，如同甘泉般注入几近枯竭的作战服。头盔界面的闪烁稳定了下来，各项指数也在缓慢回升。聂辰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些，精神也稍微恢复了一点。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贪婪地呼吸着舱室内干燥洁净的空气，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惨烈无比的遭遇战。

高空坠物引发的意外暴露…三台 Mk-IV型如同战争机器般的恐怖火力…能量盾生成器瞬间的格挡…电磁步枪与粒子霰弹枪的交替爆发，尤其是后者过载模式那毁天灭地的威力…以及最后，那如同潮水般涌现、悍不畏死地为他断后的冰棘草蜘蛛……

每一幕都惊心动魄，让他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他干掉了一台 Mk-IV！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战绩！但这战绩的代价，是他几乎被打残，作战服能量耗尽，还差一点就交代在那里。

而如果不是那些冰棘草蜘蛛的突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引航者，”他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沙哑，“那些…冰棘草蜘蛛…它们为什么会帮我？你确定不是陷阱吗？”

引航者安静地悬浮着，为他传输着能量，同时回答道：【可能性分析：1.科瓦克博士在‘生物-机械结合’AI中预设了‘守护特定基因序列或灵能信号’的隐藏协议，你的‘预选者’身份或源核波动恰好触发了该协议。2.冰棘草基因本身对‘源核’散发出的高阶‘秩序’能量具有强烈的本能亲和与追随特性，将你视为需要保护的‘核心’或‘共生母体’。3.‘深红侵蚀’的污染主要针对纯粹的机械智能和混乱的能量体，对这种生物-机械混合且带有‘净化’特性的单位效果较弱，它们可能是基地内少数能维持部分‘理智’并执行某种…自保或平衡机制的存在。】

【综合来看，第二种和第三种可能性叠加的概率最高。但无论原因为何，它们刚才的行为客观上确实阻止了你的死亡。陷阱的可能性…低于 8%。它们自身的能量场并未显示出强烈的恶意或污染迹象。】

聂辰沉默了。他回想起那些覆盖着绿色苔藓、闪烁着叶脉光芒的奇异蜘蛛，它们无视枪林弹雨，用自己的身躯组成防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是感激？是沉重？或许都有。他并非冷血的战争机器，他知道那些蜘蛛可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它们…能挡住那两台 Mk-IV吗？”他问道。

【概率极低。冰棘草变体虽然数量众多且具备一定的能量干扰和吸收能力，但个体实力与 Mk-IV差距过大。它们最多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而且，长时间暴露在高强度火力下，它们的‘净化’能力也可能被压制甚至反向污染。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全灭。】引航者的回答冰冷而残酷。

全灭……

聂辰的心沉了一下。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远处那场注定悲壮的战斗仍在继续的隐约回响。他知道，他欠了那些奇异的生物-机械共生体一条命。

“我们…能回去帮它们吗？”他低声问道，虽然知道这很不理智。

【否定。】引航者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你的任务优先级最高。而且，以你目前的状态，回去不仅无法改变战局，反而会让你自己和我都陷入绝境。我们必须利用它们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尽快恢复，然后寻找新的、更安全的路径前往核心。这是对它们牺牲…最‘有效’的回报。】

最有效的回报……聂辰咀嚼着这几个字，苦涩地笑了笑。AI的逻辑，永远如此理智，也永远如此…冰冷。但他知道，引航者说的是对的。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活下去，完成那个该死的任务，才有可能…弥补这一切，或者说，让这一切牺牲变得有意义。

十分钟很快过去。作战服的能量恢复到了 30%，虽然不高，但至少维持基本运作和低强度战斗已经没问题了。主能源核心的过载冷却也结束了。他身上的伤势在纳米凝胶的作用下，虽然没有痊愈，但剧痛已经消失，行动基本无碍。

他挣扎着站起身，检查了一下武器。“碎颅者”的过载锁定还有几分钟才能解除，他将它背回身后，重新握住了那把能量已经补充完毕的“精准”五型电磁步枪。这把枪的精准、稳定和 EMP功能，在接下来的潜行中显然更有用。

【身体机能恢复至 70%。精神力恢复至 85%。可以继续行动。】引航者确认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聂辰问道，“原路返回肯定不行了。”

【是的。B区仓库现在必然处于最高警戒状态，甚至可能有其他区域的防御单位被调集过去。我们需要寻找替代路线。】

引航者的球体上投射出一道三维立体的、不断旋转的基地结构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记着已知通道、危险区域、以及…一些灰色、代表着“未知”或“数据缺失”的区域。

【根据结构图和对残存能量网络的探测，存在一条理论上可行的备用路线。从这里出发，进入更深层的、主要用于能源传输和废物处理的 C区管道系统。这个系统…在灾难发生时似乎遭受了严重破坏，结构极其不稳定，并且可能存在高浓度化学或辐射泄漏。但同时，大型机械单位应该也难以进入，或许能避开‘清道夫’的正面拦截。】

C区管道系统？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条路线的终点，理论上可以绕过大部分已知的核心防御区域，直接抵达‘世界轴心’控制室的外围区域。但…】引航者停顿了一下，【这条路线大部分区域属于数据库中的‘灰色地带’，缺乏详细的环境数据和威胁评估。我们需要实时探测，随机应变。风险…未知，但可能比硬闯 B区要低。】

一条充满未知的、可能同样危险，但至少避开了已知最大威胁的道路。

聂辰看着那张复杂的结构图，又想了想外面可能已经变成绞肉机的 B区仓库，以及那正在消逝的 7天倒计时，很快做出了决定。

“就走这条路。”他沉声道。

【指令确认。重新规划路线…完成。C区管道系统入口位于本层 E区废弃材料处理站。距离此处约 500米。沿途需要经过两个小型实验室废墟和一个能源中继站。】

【出发吧，携带者。请随时注意我的警报和引导。】

聂辰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确认作战服的迷彩功能再次开启后，跟着引航者，离开了 S-04封存点，沿着来时的通道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眼神也更加锐利。死里逃生的经历和装备的提升，并没有让他变得鲁莽，反而让他更加谨慎和专注。源核的力量如同平静的湖水般在他体内流淌，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他们很快穿过了之前相对安全的区域，进入了通往 E区的通道。这里的景象比之前的更加破败。墙壁大面积坍塌，裸露出扭曲的金属骨架和烧焦的线缆，地面上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设备残骸和凝固的化学物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味和辐射探测器发出的、令人不安的低频蜂鸣声（虽然头盔界面显示辐射水平仍在作战服安全承受范围内）。

【注意，前方能量中继站区域，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强度不高，但…频率很奇怪，不符合任何已知设备或能量体的特征。】引航者忽然发出警示。

聂辰立刻放慢脚步，将感知提升到极限。

果然，在前方通道拐角处，他“感觉”到一股微弱但极其不稳定的能量场。它时而如同平静的湖面，时而又如同沸腾的开水，毫无规律地脉动着。更奇怪的是，这股能量场似乎在…排斥他的感知？让他无法清晰地“看”清拐角后的具体情况，只能模糊地感应到一个…不断扭曲、变化的能量源？

这是什么东西？某种新的污染物？还是…失控的能量设备？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拐角，将步枪举起，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同时，他也做好了激活“仲裁者”能量盾的准备。

就在他即将抵达拐角，准备探头观察的瞬间，那股不稳定的能量波动骤然增强！

紧接着，一声…并非物理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精神层面的…充满了痛苦、迷茫和疯狂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低语与之前的“恶念残响”不同，它没有那种纯粹的、污染性的恶意，更像是一个…彻底崩溃、失去理智的灵魂在无意识地呓语、哀嚎！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混乱灵能辐射！疑似…‘残响幽魂’（Echo Wraith）！是强大灵能个体死亡后，其精神碎片在特定能量场下未能消散而形成的…不稳定灵体！极度危险！不要与之进行任何精神接触！】引航者的警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

残响幽魂？！

聂辰头皮发麻！这 Zone 7到底还有多少种超出理解的鬼东西？！

但已经晚了！那混乱的精神冲击已经突破了他基础的灵能遮蔽，狠狠撞入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