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水果易折
春寒料峭的清晨，云雾蜷缩在城南破庙的角落里，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攥住身上单薄的衣衫。
‘’咳咳...“
一阵寒风卷着尘土灌进来，云雾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矿场里落下的病根，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她摸了摸藏在衣襟内侧的小布包，里面是张婶硬塞给她的二十文钱。
‘’姑娘，你是个能干的好孩子，拿着这些钱，找个正经活计吧。“张婶布满老茧的手把钱塞进她手心时这样说道。
云雾闭上眼睛，矿场里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监工的鞭子、同伴的惨叫、暗无天日的坑道...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她再也不要过那种任人宰割的日子了。
‘’我要自己赚钱...“云雾咬着嘴唇喃喃自语。
在陆府当丫鬟时，她常听账房先生说起买卖经，知道城南早市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天刚蒙蒙亮，云雾就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城南市场。晨雾中，摊贩们已经开始支起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她裹紧衣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市场边缘徘徊观察。
‘’新鲜的山莓哟！三文钱一斤！“
一个粗犷的吆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几个山民打扮的汉子正在卸货，竹筐里堆满了红艳艳的山莓。云雾记得这种果子——陆小姐最爱吃的点心就是用山莓做的，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愿意花高价购买。
‘’这位大哥，山莓怎么卖？“云雾鼓起勇气上前询问。
正在卸货的汉子抬头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破烂的衣衫时皱了皱眉：“批发两文五一斤，零售三文。“
云雾快速盘算着：张婶给的二十文钱能买八斤，如果按三文卖出，能赚四文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买两个馒头充饥了。
‘’我...我想买八斤。“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布包，数出二十文钱。
汉子接过钱掂了掂，突然咧嘴一笑：“小娘子，看你面善，多给你半斤。“说着往她的篮子里又多抓了一把山莓。
云雾受宠若惊地连连道谢，却没注意到汉子眼中闪过的狡黠——那筐山莓已经在山路颠簸了大半天，再不卖掉就要烂了。
找到一处人流量尚可的角落，云雾学着其他小贩的样子摆好篮子。可当她刚要开口吆喝时，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在陆府当差的六年里，她从来都是低声下气的那一个，何曾这样抛头露面过？
‘’山...山莓...“细如蚊呐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市场的嘈杂淹没了。云雾急得额头冒汗，这时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停在了她的摊位前。
‘’这山莓怎么卖？“
‘’三文钱一斤。“云雾的声音有些发抖。
妇人蹲下来拨弄了几下果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都软成这样了还卖三文？两文，爱卖不卖。“
云雾这才注意到，原本鲜艳的山莓已经开始发蔫，有几颗甚至渗出了汁水。她咬了咬嘴唇：“那...那就两文吧。“
称了一斤半山莓，收入三文钱。云雾握着还带着体温的铜钱，心头涌起一丝希望。可这希望很快就破灭了——随着太阳升高，篮子里的山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腐烂，到中午时分已经烂了大半。
‘’哎呀，都长毛了！‘’
一个带着丫鬟的小姐嫌弃地用手帕掩住鼻子，“这样的果子也敢拿出来卖？“
云雾羞愧得无地自容，手忙脚乱地想挑出几颗还能吃的，却发现整篮山莓都已经渗出酒味，引来成群的苍蝇嗡嗡盘旋。
‘’完了...“
她瘫坐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整整二十文钱的本钱，只收回了三文，连顿饭钱都不够。
‘’哟，这不是早上买山莓的小娘子吗？“
熟悉的声音让云雾浑身一僵。抬头看见那个卖山莓的汉子正站在面前，脸上带着讥讽的笑。
‘’周老大，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种娇贵果子卖给生手，准保烂在她手里。“汉子对同伴说道，引来一阵哄笑。
云雾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他们明知山莓不易保存，却故意卖给她这个生手。
‘’你们...你们骗人！“她气得浑身发抖，却见那周老大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小贱人，说话注意点！“周老大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老子好心多给你半斤，你倒反咬一口？“
粗糙的大手蹭过她颈后的伤疤——那是矿场的监工用烙铁留下的标记。云雾像被烫到似的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
‘’哟，还是个有故事的。“
周老大狞笑着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那个丑陋的“逃“字烙印，“原来是矿场跑出来的贱奴！弟兄们，把她送回去领赏钱！“
‘’不！我不是奴隶！我有卖身契！“云雾拼命挣扎着，从怀中掏出那张已经皱巴巴的纸——那是陆小姐在最后时刻还给她的自由证明。
周老大一把抢过卖身契，随手撕成碎片：“现在没有了。“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云雾的视线模糊了。就在她即将被拖走时，一个洪亮的女声炸响：
‘’住手！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王法吗？“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壮实妇人拎着擀面杖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拿着菜刀的帮工。
‘’李...李嫂...“
周老大明显气势弱了下来，“这丫头欠我们钱...“
‘’欠多少？“被称作李嫂的妇人冷冷问道。
‘’十七文！“
李嫂从腰间摸出一串铜钱，数出十七文拍在周老大手里：“拿着钱滚！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姑娘家，小心你的狗腿！“
周老大悻悻地松开云雾，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云雾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去捡那些被撕碎的卖身契碎片——那是陆小姐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姑娘，跟我来。“李嫂弯腰扶起她，粗糙的手掌却出奇地温暖。
李嫂的面摊就在市场东头，几张简陋的木桌，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她给云雾盛了碗热汤面，又往里面加了个荷包蛋。
‘’吃吧，看你这小脸瘦的。“李嫂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热腾腾的面汤下肚，云雾终于止住了颤抖。她捧着碗，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汤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李嫂在她对面坐下，“叫什么名字？“
‘’云...云雾。“她小声回答，“谢谢李嫂救命之恩。“
‘’别谢我，我年轻时也被那些畜生欺负过。“李嫂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从矿场逃出来的？“
云雾浑身一僵，下意识捂住颈后的烙印。
‘’别怕，这城里逃出来的姑娘不止你一个。“
李嫂压低声音，“那个烙印我有办法帮你遮掉，先说说你怎么想起卖山莓了？“
云雾把张婶给本钱的事说了，又讲到自己如何看中山莓的商机，却因为不懂保鲜而血本无归。
‘’傻丫头，山莓最娇贵，太阳一晒就烂。“李嫂摇摇头，“你看那边卖菜的王婶，她是怎么保持菜新鲜的？“
云雾顺着李嫂的目光看去，只见蔬菜摊的王婶正往青菜上洒水，然后用湿布轻轻覆盖。
‘’我明白了！“云雾眼睛一亮，“应该给山莓降温保湿！“
李嫂赞许地点点头：“明天早点来市场，我教你几招。“
当晚，李嫂让云雾睡在面摊后面的小棚子里。虽然简陋，却比破庙暖和多了。躺在干草铺上，云雾摸着颈后的烙印，想起陆小姐最后一次对她说话的情景——
‘’云雾，你自由了。“陆小姐把卖身契塞进她手里时，眼中含着泪，“好好活下去。“
‘’小姐，我一定会活下去...“云雾在黑暗中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第二天天还没亮，云雾就跟着李嫂来到市场。她主动帮王婶卸货、摆摊，作为回报，王婶教了她许多保鲜的诀窍：哪些果子要洒水，哪些不能沾水；如何用湿布保持湿度又不至于让果子泡烂；怎样摆放才能让货物看起来更新鲜...
‘’丫头，手挺巧啊。“王婶看着云雾熟练地整理菜叶，惊讶地说，“以前干过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