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宁远
明初开中制晋商为长城军户转运粮食有没有做出贡献？
当然是有的，
不过商人无利不起早，晋商又不是傻子，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热情转运粮食，还不是因为可以用粮食换盐引，通过国家垄断民生必需物资赚更多钱吗？
范永斗，王登库等人的祖先哪个不是靠着盐引发家致富，赚得盆满钵满？
至于晋商骂徽州商人行贿和官员勾结，就属实是一百步骂九十步了。
这年头做生意谁不行贿？
晋商在大同等地承包的土地比士绅面积还大，几乎全面掌控边关卫所粮食生产，难道靠的是以德服人？
如果不是扶持高拱这个陕西老乡进入内阁，
在隆庆年间鼎力支持，取消了部分边镇的折色法，
只允许运粮换盐引，给了当时已经被徽商打得喘不过气的众晋商当家一丝喘息之机，哪里还有后金崛起之后晋商的好日子？
陕西官员宣大总督王崇古，兵部尚书杨博，更是为晋商立下汗马功劳，打通了通向蒙古的贸易限制。
王登库做的是军火买卖，比范永斗更加光棍，早已经不在意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
“范先生无需多言，我等自然当全力支持大金。”
“纵然大金老汗王杀了不少汉人，和辽东汉民之间有血海深仇。那和我等晋商又有什么关系？”
“大金若能扫平天下，我等皆是开国功臣，从此与国同休几代人荣华富贵跑不了。哪怕明廷待我等再怎么不薄，我等商贾也不过是人下人，赚得多了还少不得被拿来当做肥羊再杀。那条是康庄大道，那条是独木桥再明白不过了！”
田生兰笑着附和道：
“田某还巴不得大金新汗王再多杀些汉狗呢。汉狗既不会捕猎又不会挖人生，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粮食。要是过两年气候好些，他们种得庄稼收成要是多起来，我辛辛苦苦屯的几万石粮食不就不值钱了吗？”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范永斗满意地点点头：
“劳烦各位当家准备好车队，等汗王通知将粮食运到蒙古科尔沁部落，自有人交接钱粮。”
“范某在此谢过大家忠义，等汗王入关之时，必不吝赏赐！”
……
宁远，
蓟辽督师府。
子夜。
书房内羊油灯芯忽明忽暗，铜炉炭火已冷，案头堆叠的军报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
孙钤端着新熬的粟米粥推门入书房，却见父亲伏案疾书，青衫袖口磨得泛白。
桌案最边上，
豁口碟里，盐腌萝卜条和黍面窝头已经冷得发硬。
“父亲，天子刚寄来的中旨里还再三嘱咐，要我好好照顾您起居饮食，千万保重身体。”
“怎么今天的午饭又到现在还没有动筷？”
孙承宗听到孙钤的声音才从专注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油纸包：
“四郎放心，老夫饿了就吃这军中腌制的鼠肉干，味道还真是不错。”
为了让儿子相信自己的话，他主动示范将鼠肉条送到嘴边用力啃了一口——
又干又硬，差点没崩掉一颗老牙。
孙钤哭笑不得，递上手中粟米粥：
“刘伙夫惦记着您最近老是没有胃口吃饭，专门热了一碗粥，您垫垫肚子吧。”
孙承宗接过喝了一口，
锦州被围困，城中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粮食，吃什么都感觉不出啥味道，这粟米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他脸上还是挤出些笑容：
“不错，老刘的厨艺又有精进啊。”
“四郎，你说天子的中旨到了？那密信？”
孙钤知道不看皇帝的密信，老头子是断然没有胃口再喝第二口粥的，连忙从袖带中掏出密封好的黄绫：
“在此。”
孙承宗顺手将粥碗放到窝头旁边，迫不及待接过密信放在案上展开，眼珠上下扫视，
孙钤也凑上前一同观看天子旨意。
半晌，
孙承宗抚膺长叹：
“朝中君子最近半个月上疏如雪片，异口同声要求释放郑芝龙，想来郑芝龙那几个兄弟和福建士绅没有少用力。”
崇祯写来密信上说了三件事，
首先是孙承宗最关心的军粮转运问题。
半个月前，皇帝招郑芝龙进京，想以东南亚和日本的卷烟专卖权换取郑氏船队转运二十万石粮食到宁远，锦州。
没想到郑芝龙狮子大开口，皇帝几番退让仍不能达成共识，只能让天雄军将他拿下扣押于神机营校场客房中。
郑芝龙倒确实如天子所料，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当天就写信给自己的两个弟弟郑芝虎和郑芝豹，令他们召集船队运四十万石粮到天津港，先让宋应星勘验过后付首付款，就第一时间送到宁远，锦州救急。
然而，
也不知道是郑芝虎和郑芝豹见郑芝龙被囚禁起了自立的心思，还是泉州发生了别的意外，
郑芝龙半个月之内连写四封信，全都石沉大海。
如此，
孙承宗离京之前和崇祯商议好的转运上策，请闽商从海上运粮看起来实现的希望已经不大。
孙钤对天子只剩叹服：
“还好圣上对郑氏海商反复无常早有所料，天雄军护送十万石粮食已至山海关，想来算上密信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如今已经在来宁远的陆上，快则一日，慢则三日必到。”
“儿子看各处探马军报，锦州城外建虏已经在杀马充饥，想必存粮所剩无几，皇太极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灰溜溜滚回沈阳去也！”
“父亲，是否要传令东江镇毛都督，令其自海上登陆辽南，给建虏后方来一下狠的？”
孙承宗看着黄绫凝思一会，轻轻摇头：
“皇太极虽不能与圣上相提并论，却有雄主之姿，强过老奴不止一筹。与此等对手作战，定要料敌从宽。”
“他既然耗费如此多人力，摆开阵势围困锦州半个月，定然不会没有后手。”
孙钤不解：
“建虏因为缺粮，天启六年不知屠杀了多少汉人同胞。皇太极哪怕再厉害，还能凭空变出粮食不成？”
孙承宗指了指地图：
“别忘了通虏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