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星辰大海
冬季学期开始时，许星辰的实验进入关键阶段，经常连续几天无法联系。江童也开始为毕业作品忙碌，有时累得直接在书桌上睡着。他们的通话从每天一次变成每周两三次，但每次视频，江童都能看到许星辰背后的墙上贴满了她的照片，还有一个特意设置的BJ时区时钟。
“今天实验又失败了。“二月的某个深夜，许星辰在视频里疲惫地揉着眼睛，“第三十七次。“
江童把手机支在床头，钻进被窝：“记得我们五年级科技创新大赛吗？太空站模型电路烧了三次...“
“四次。“许星辰纠正她，嘴角微微上扬，“最后一次是你偷偷用发卡导线修好的。“
他们相视而笑，屏幕两端，两个疲惫的年轻人因为这个共同的回忆而重新充满力量。
春天，江童的毕业作品——一部关于太空探索的儿童文学集——获得了出版社的青睐。签约那天，她兴奋地给许星辰发消息，却直到第二天才收到回复：“太棒了！抱歉刚看到，在实验室通宵了。“
江童盯着这条迟来的祝贺，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翻看着两人近期的聊天记录——全是错位的对话，她的白天是他的深夜，她的喜悦要等十几个小时才能得到回应。这种时差带来的孤独感在签约成功的喜悦衬托下，显得尤为尖锐。
那天晚上，江童没有录制童话。她坐在窗前，看着BJ的夜空——雾霾笼罩，几乎看不到星星。手机震动起来，是许星辰的视频请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屏幕上的许星辰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睛布满血丝，但笑容灿烂：“我有个好消息！导师批准我暑假回国两周！“
江童的心脏漏跳一拍：“真的？什么时候？“
“六月底。“许星辰兴奋地说，“正好赶上你毕业典礼！“
这个好消息冲淡了先前的阴霾。接下来的几周，江童开始倒计时，甚至在日历上画小红圈。她计划着要带许星辰去的餐厅，要一起看的电影，要重游的老地方...最重要的是，她决定在见面时坦白伯克利交换生是个谎言。
然而六月中旬，许星辰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实验出现突破性进展，暑假必须留下继续。回不去了。对不起。“
江童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好“字。她理解科研的不可预测性，但理解并不能减轻失望。那天晚上，她破例录了一期没有童话的播客，只是轻声朗读了《小王子》的片段：“如果你在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会感到幸福...“
第二天，她发现“NorthStar“在这期播客下的留言是：“等我看完四十四次日落，就会回到你身边。“
时间像沙漏中的细沙，无声流逝。江童顺利毕业，进入出版社工作；许星辰的论文发表在顶级期刊上，引起业内关注。他们依然坚持着每晚的童话和清晨的问候，但渐渐地，江童开始思考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许星辰还会回来吗？
美国顶尖实验室的offer，世界级导师的赏识，前沿领域的研究...这些诱惑对一个年轻的科学家意味着什么，江童心知肚明。而她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根基全在BJ。太平洋两岸，两条平行线如何交汇？
这个念头在第二年春天达到顶峰。当时江童正在编辑一部航天题材的绘本，出版社请她联系几位专业人士做技术审核。她下意识地想找许星辰，却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而不再是她随时可以打扰的青梅竹马。
那天晚上，江童没有更新播客。她独自走在北大校园里，经过他们曾经一起自习的图书馆，一起吃饭的食堂，一起散步的未名湖...每个角落都藏着回忆，每个回忆里都有许星辰的身影。
手机震动起来，是许星辰的消息：“在忙？今天的播客没更新。“
江童望着湖面上的月光，回复：“在想一些事情。“
许星辰的回复很快到来：“我也是。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江童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能猜到接下来的话——导师建议他留下，实验室给了正式职位，或者...更糟的，他遇到了什么人。手指颤抖着，她回了一条：“现在说吧。“
“不，我想当面说。“许星辰回复，“下周三的飞机。“
江童盯着这条消息，一时不知该喜该忧。重要的事...当面说...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铺垫，为某个重大宣布做准备。
接机那天，江童精心打扮却又故作随意。当许星辰推着行李车出现在出口时，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变了，又没变。更高更瘦了，肩膀宽了不少，眼神却还是那样清澈，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露出那个只属于她的微笑。
“欢迎回家。“江童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平静。
许星辰放下行李，轻轻拥抱了她。他身上的味道变了，不再是熟悉的薄荷沐浴露，而是某种陌生的古龙水。这个认知让江童鼻子一酸。
回城的出租车上，许星辰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实验室的趣事，波士顿的冬天，他学会做的美式早餐...江童安静地听着，注意到他时不时摸向口袋的小动作，仿佛那里藏着什么重要东西。
“所以...“当出租车停在江童公寓楼下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你要跟我说的重要事情是...?“
许星辰深吸一口气：“明天。明天告诉你。“他指了指窗外的银杏树，“老地方，日落时分。“
那一夜，江童辗转难眠。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从最好的到最坏的。凌晨时分，她爬起来打开电脑，翻看这两年来的所有播客留言。“NorthStar“的每一条评论都那么贴心，那么了解她...如果这真的是许星辰，为什么他从没提过？
第二天傍晚，江童提前一小时到达银杏树下。初夏的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她抚摸着树干上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秋日午后，她如何在这里遇见一个抱着天文书的哭泣男孩。
脚步声传来，江童转身，看到许星辰捧着一个奇怪的装置走来。那东西像个小型投影仪，却装饰着精细的星空图案。
“这是...“
“我设计的星河投影仪。“许星辰的声音有些发抖，“比市面上的任何一款都精确，能模拟任何时间地点的星空。“
江童好奇地凑近观察：“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重要事情？你发明了新仪器？“
许星辰摇头，启动了投影仪。一束光射出，周围的空地突然变成了浩瀚星空。江童惊讶地发现，这些星星不是随机分布的，而是精确复刻了他们出生那天的夜空。
“我接受了BJ航天研究院的邀请。“许星辰轻声说，“下周入职。“
江童猛地抬头：“什么？那MIT...你的博士...“
“转成联合培养了，大部分研究可以在BJ完成。“许星辰的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这两年我意识到，没有你的星空...不够完整。“
江童的心脏像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住了。
许星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她想象中的戒指盒，而是一个熟悉的、生锈的小铁盒。
“我想是时候了。“他蹲下身，开始挖银杏树下的泥土，“十年到了。“
时间胶囊！江童跪下来帮忙，手指碰到泥土时微微发抖。很快，那个埋藏了十年的铁盒重见天日，表面锈迹斑斑却完好无损。
许星辰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江童的画已经泛黄，但两个白发老人并肩看星的画面依然清晰；许星辰的小说稿纸边缘有些霉点，但字迹仍可辨认——故事结尾，火星殖民地的首席工程师以妻子的名字命名了第一座城市：“童梦城“。
“我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许星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江童，从六岁起，你就是我的北极星。“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宝石周围环绕着细小的钻石，如同星辰环绕月亮。江童认出那颗蓝宝石和星轨仪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
“来自同一块陨石。“许星辰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就像我们，来自同一颗星星。“
江童的眼泪终于落下。她伸出手让许星辰戴上戒指，然后在星光投影中吻了他。银杏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这个迟来已久的承诺。
婚礼定在第二年春天，主题是“星际漫游“。请柬设计成登机牌的样子，座位号是X&C，目的地写着“Happily Ever After“。
婚礼当天，许星辰播放了一段视频——从12岁开始，他每年在他们初遇的那天都录一段告白，却从未给江童看过。画面中的男孩一年年长大，眼神却从未改变：“江童，我喜欢你。今年不敢说，明年一定...“
江童的惊喜则是那本整理了20年的手账本，里面全是许星辰的“可爱瞬间“——他趴在天文望远镜上睡着的样子，他第一次做蛋糕弄得满脸面粉的样子，他在国际会议上认真演讲的样子...最后一页是银杏树下的求婚，旁边写着：“我的星辰，终于回到我身边。“
婚后，江童的童话创作事业蒸蒸日上，笔名“星辰童话“广为人知；许星辰则参与了多项重要航天项目，成为年轻的火箭系统专家。
在他们三十岁那年，许星辰主持设计的首艘民营航天飞船“童梦号“发射升空。发射现场，江童站在观礼台上，胸前戴着那颗陨石吊坠。当火箭划破长空时，许星辰悄悄握住她的手：“时间胶囊在载荷舱里。“
江童惊讶地转头看他。
“我申请了特别许可。“许星辰微笑，“我们的记忆，应该去往星辰大海。“
火箭消失在云层中，留下长长的尾迹。地面上，当年那个在银杏树下哭泣的小男孩，如今正紧紧握着他此生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爱人的手。而那个曾用彩色糖纸安慰他的女孩，此刻眼中依然有星光闪烁，如同他们初遇的那个秋日午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