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渡本能地后退，鞋跟却陷入某种胶质状的虚空。银色丝线在距离他鼻尖三公分处突然转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涌向女子校服上的银色纹路。
“编号CX-09，执行第327次清理任务。“女子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的电子音，左眼坐标系开始高速旋转，“检测到时间污染指数超标，启动焚化协议。“
她校服上的银线骤然崩解，化作千万道流光。林渡看见每道光里都蜷缩着一个人影：穿婚纱的新娘在火焰中翻找戒指，拄拐的老人对着空棋盘落子，甚至有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正把美工刀抵在手腕——所有这些画面都在接触银丝的瞬间蒸发。
黑色多面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某个切面突然映出林渡的卧室。他看见“自己“正伏案写作业，台灯将影子投在挂满奖状的墙上。银丝趁机钻进这个画面，那个林渡突然抓起裁纸刀，将影子从墙上一寸寸剥下。
“别看！“女子终于露出惊慌的神色，她的右眼此刻沸腾着猩红的方程式，“记忆回溯会加强污染！“但已经太迟了，水晶中的撞击画面突然活过来，铁轨上迸发的鲜血化作新的丝线。
林渡感觉有冰冷的手术刀在切割脑髓。两种记忆在颅骨里厮杀：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倒在铁轨上，却又看见另一个自己转身抓住了扶手。那个逃过一劫的林渡考上了重点大学，正在毕业典礼上替母亲调整学士帽的流苏。
“原来我本可以不死的...“这个念头诞生的瞬间，所有银丝突然调转方向。女子胸口突然炸开一朵数据流构成的花，她低头看着从自己喉咙里涌出的错误代码，竟露出释然的微笑。
黑色多面体开始坍缩，每个切面都浮现出林渡不同年龄段的影像。婴儿床上抓周的娃娃攥着钢笔，初中操场奔跑的身影拖着六道影子，而最新的画面里，地铁站的他竟然长出三头六臂——每个肢体都在做出不同选择。
“找到你了。“无数个声音在多面体内部共鸣，林渡手中的水晶突然刺入掌心。他惊觉自己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灰，滴落在地面立刻凝固成微型沙漏。
女子残破的身躯突然数据重组，她抓住林渡流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读取到天选者基因，申请越级操作权限！“她左眼的坐标系突然展开成三维模型，将扑来的黑色多面体定格在π秒的间隙。
虚空开始崩塌，林渡看见无数透明棺木从裂缝中坠落。每个棺椁里都躺着与女子面容相似的少女，她们校服上的银线数量各不相同。最近的那具棺木里，编号CX-09的少女正在用口红在玻璃内侧书写：
不要相信瞳孔里的方程式......
林渡的血液在CX-09胸口凝结成冰蓝色脉络。那些试图吞噬他们的黑色多面体突然静止，表面浮现出密集的裂纹，就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破碎镜面。
“别碰棺木！“CX-09突然拽着林渡向后疾退。她破损的瞳孔里，化学方程式正在分解成黑色絮状物，“那行字是认知病毒，看到的人都会......“
话音戛然而止。少女的指尖开始沙化，校服上的银线像活过来的水银，顺着脖颈爬上她的脸颊。林渡惊恐地发现，那些写着警示的透明棺木里，所有少女的眼球都变成了跳动的二维码。
静止的多面体突然炸开，飞溅的碎片化作漫天试卷。林渡认出这是自己高二期末考的数学卷，可那些题目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第五题的函数图像长出獠牙，最后一道压轴题干脆变成血盆大口。
“用血答题！“CX-09将半溶解的手掌按在试卷上。林渡来不及思考，任由对方抓着自己流血的手在卷面划动。当他的血珠落在证明题区域时，整个空间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虚空裂开一道猩红缝隙，涌出无数穿着实验服的无面人。他们脖颈处都纹着沙漏图案，手里提着的不是医疗器械，而是林渡卧室的同款台灯。最前方的无面人举起灯光，光束竟将CX-09胸口冻结的血液投影到天幕。
投影画面里，林渡母亲正把抗抑郁药拌进排骨汤。而本该死亡的林渡此刻完好无损地坐在餐桌前，后脑却悬浮着半截地铁车厢。
“原来我才是污染源？“林渡踉跄着后退，撞上某具透明棺木。棺盖内侧突然伸出无数血管，将他与里面沉睡的CX-03号个体连接。海量记忆涌入脑海：三年前的雨夜，真正的林渡本该死于急性心衰，是某个存在强行扭转了时间线。
CX-09突然暴起，用数据流凝成的匕首刺穿无面人首领。她破损的声带发出断续的机械音：“他们...把因果链...做成项圈...“林渡这才注意到，所有无面人脖颈的沙漏纹身里，都囚禁着一个扭曲的自己。
血色投影突然调转方向，照向林渡脚下。他的影子正在分裂，每个分身都在演绎不同的人生：成为医生的那个在手术室猝死，当程序员的那个从天台坠落，甚至有个穿囚服的自己正用牙刷抵住狱友喉咙。
“找到锚点！“CX-09的身体已经透明化，她撕下正在二维码化的左眼塞给林渡，“看我的记忆盲区！“
眼球在掌心融化的瞬间，林渡看到了颠覆认知的真相——所有CX系列守墓人的核心代码里，都埋藏着他婴儿时期的哭声。而那些坠落的透明棺木深处，某个白发少女正抱着编号CX-00的培养舱，舱内漂浮着长有林渡面容的胚胎。
虚空突然被撕开新的裂口，染血的铁轨从裂缝中贯穿而来。林渡闻到熟悉的焦糊味，这次他看清了：当时推自己跌落站台的，分明是另一个瞳孔闪着方程式的“自己“。
染血的铁轨擦着林渡耳际飞过，将悬浮的试卷长廊劈成两半。那个瞳孔闪烁方程式的“自己“正站在轨道尽头，校服下摆渗出的银丝与虚空中的黑色多面体相连。
“那是因果链具象化的执行者！“CX-09残破的声带迸出火花，她的左半张脸已经变成流动的数据瀑布，“你必须接触三年前的......“
无面人首领突然从血泊中暴起，脖颈的沙漏纹身裂开黑洞洞的缺口。林渡看到缺口深处浮现熟悉的场景——母亲把药瓶藏进围裙口袋的刹那，窗外的梧桐树上停着三只瞳孔发蓝的乌鸦。
铁轨上的“林渡“举起右手，掌心裂开布满利齿的嘴：“你每逃避一次死亡，就会诞生新的残次品。“他的指尖射出银丝，瞬间刺穿三个正在互相吞噬的影子分身。
剧痛让林渡跪倒在地，手腕浮现出与无面人相似的沙漏印记。CX-09突然扯开自己的校服领口，露出心口处跳动的晶体核心——那里面封存着林渡婴儿时期的脐带血。
“读取到污染临界值，强制执行记忆锚定。“她将核心晶体拍进林渡胸口的沙漏印记。虚空突然翻转，等林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三年前卧室的书桌上。
电子钟显示2019年4月17日23:47，桌角摆着喝到一半的排骨汤。后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转头看见衣柜镜中的自己——那个“林渡“的瞳孔正渗出银丝，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裁纸刀。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时间节点。“CX-09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内响起，带着数据受损的杂音，“当时你以为是学习压力导致的梦游......“
镜中的刀尖突然调转方向，朝着现实中的林渡咽喉刺来。他本能地翻滚躲避，撞翻了排骨汤。药味弥漫的汤汁泼在镜面上，镜中那个被污染的“林渡“突然发出惨叫——他的银丝瞳孔遇到药汁后，竟开始腐蚀脱落。
现实中的林渡浑身发冷。他现在才注意到，药瓶标签背面印着极小的时间管理局徽章，而生产日期赫然是2023年。
衣柜镜突然泛起涟漪，白发少女的影像浮现在药汁流淌的镜面中。她怀里抱着CX-00培养舱，嘴唇开合传递着无声的信息。林渡下意识模仿她的口型，发现那是母亲哄睡时常唱的童谣旋律。
整间卧室突然剧烈震动，铁轨穿透墙壁将书桌劈成两半。无数黑色多面体从裂缝中涌出，每个切面都显示着不同年龄段的母亲：二十岁的她在实验室记录数据，三十五岁的她往汤里拌药，而最新出现的画面里，满头白发的她正将某个婴儿放进培养舱。
“认知污染突破阈值！“无面人的咆哮从虚空裂缝传来。林渡的手背突然青筋暴起，灰色血液自动在空气中绘出化学方程式——那正是母亲实验室手册上的笔迹。
CX-09的残存意识突然剧烈波动：“原来你母亲才是初代......“
染血的裁纸刀突然从镜中飞出，精准刺入林渡右眼。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反而有冰凉的液体从眼眶涌出。他透过完好的左眼看见，自己右眼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时之砂。
砂粒落地的瞬间，所有黑色多面体同时凝固。白发少女的影像突然伸手穿透镜面，将林渡拽向正在崩塌的镜中世界。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听见现实中的母亲在客厅轻声哼唱：
“睡吧睡吧，时空的娃娃，妈妈的药汁开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