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曹子丹有子如此，九泉当泣
长安城下。
随着琴声渐渐激烈，曹爽望向诸葛亮的眼神越发惊恐。
他方才翻身坠马，这才起身，又一次止不住的双腿踉跄，若非身旁副将早有准备，一把扶住，那必定又一次栽倒在地上。
反观整个魏军兵士，主将如此，他们又哪来的战意与斗志？
更何况…城头上坐着抚琴的老者，他太可怕了——
只他的名字，就太可怕了——
“撤，先撤——”
曹爽立刻下令。
“不行！”秦朗立刻劝道：“都到这里了，无论如何，至少也得派一支先锋军…入城去探探端倪吧？万一…万一又是一座空城呢？大都督不想效仿那司马懿…被世人贻笑大方吧？”
这…
秦朗的话又一次让曹爽迟疑。
他有些左右为难了…
就在这时，城头上，那激越铿锵的琴声突然停止。
诸葛亮缓缓起身，他朝身侧的小童示意，当即两名小童各执一份书简，大声念道：“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致书大都督曹爽…”
“汝父曹真无学后辈，上逆苍穹，助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洛阳；走残兵于斜谷，遭霖雨于陈仓；水陆困乏，人马猖狂；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都督心崩而胆裂，将军鼠窜而狼忙！无面见关中之父老，何颜入相府之厅堂……”
这些…都是诸葛亮曾致于曹真的一封书信。
也正是这封书信让曹真呕血数升…终至一病不起。
果然，小童接下来念出的内容就引到了这里。
——“汝父曹真，庸才尔，昔率虎豹骑犯境，吾以三千弱卒诱之，彼疲于奔命，终至呕血三升，含恨而终，实乃愚夫蠢货，今观汝辈，较之汝父犹不如。”
——“坐拥十万精甲，竟畏吾如虎；手握洛阳权柄，却反制于司马。汝之无能，使魏武蒙羞！吾今屯兵长安，城门大开。汝若尚存半分血性，便来决死；若仍龟缩不前，不妨将‘怯战鼠辈’四字绣于战旗，使天下皆知：曹子丹有子如此，九泉当泣！”
俗话说得好：
打人不打脸——
辱人也不能辱先人哪——
可诸葛亮这一番借小童嗓音…掷地有声的言语，那是何止是将曹爽骂的狗血淋头，更是几乎等同于将其父从九泉之下拉回来，予以当众鞭笞…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果然…这一番话刚出。
诸葛亮身侧的费祎大惊，连忙小声提醒，“丞相…这曹爽本已心生退意，何必激怒于他？万一他激怒之下…那…那…”
不等费祎把话说完，诸葛亮的笑容一如既往，他淡淡的说，“我就是让这孺子暴跳来攻——”
啊…
费祎还不能理解。
可城下的曹爽，却是刹那间愤怒至极…
仿佛原本的胆怯与顾虑统统都不见了，“嗖”的一声他拔剑而出。
“攻城…攻城——”
“全军出击，给本都督攻城，吾必生擒这诸葛村夫——”
的确，曹爽被激怒了…
可他如此愤怒，如此下令，如此模样…反倒是让周围所有副将、所有兵卒冷静了下来。
“将军不可呀…”
夏侯威一把拽住曹爽，生怕他独自冲向前方进入长安城的射程范围。
就连原本力劝他攻城的秦朗，这次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如果诸葛亮一言不发，只是城门洞开，只是抚琴…那他绝对是如西城那次般虚张声势…
空城计的可能性极大。
可现在…明明大都督曹爽心存惧意、退意…他诸葛亮还要激怒曹爽，逼他攻城，如此…诸葛亮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不是明着诱大军攻城么？
这长安城中若无古怪？谁信呢？
考虑到当年诸葛亮是烧过新野的，曹仁大军攻入新野换来的是一片火海，是十不存一…十万余曹军尸骨焚烬
再考虑到诸葛亮六出祁山那一次次挽狂澜于既倒的发挥…
秦朗再看向那长安城洞开的大门，看到那大门内的石阵，他只觉得其中遍布杀气…
这哪里是通向长安城的大门哪，这分明是奔向黄泉的通道！
“诸葛亮如此激怒大都督，势必有诈…大都督…不能攻，不能攻啊——”
可以说，诸葛亮借小童的一番话…
一篇怒骂曹真、曹爽父子的檄文，让除了曹爽以外的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只剩下曹爽一人暴跳如雷。
显然，这种时候，哪怕是作为大都督，哪怕是作为此间绝对的统领，他的命令…已经不会有人再听。
“攻城，我让你们攻城啊！”
“再不攻城，我斩了你们…”
眼看着曹爽就要将手中的佩剑挥向这些…畏战不前，不听军令的兵士…
“锵啷啷啷啷——”
却听得一声脆响，原来是郭淮拔剑，挡住了曹爽的劈砍…
“郭淮？你这是作甚？你要造本都督的反不成？”
曹爽怒目瞪向他…
郭淮没有回答曹爽，反而是望向秦朗、夏侯玄、夏侯威三人：“三位将军，如今大都督已经被诸葛妖人激怒，若然放任不管…大军攻城，怕是十万魏军荡然无存、沦为枯骨…这种时候，你们还能站着无动于衷么？”
说到这儿，郭淮环望所有魏军兵士，撕心裂肺的喊道：“关中只有这么多兵卒了！不能眼看着他们送死啊——”
这次…
郭淮的话起到了效果。
夏侯玄第一个张口，吩咐左右卫士：“还不速速将大都督请回去，让他冷静、冷静！”
秦朗与夏侯威彼此互视一眼，也吩咐手下卫士这么做…
一时间，百余魏军兵士控制住曹爽。
而出乎意料的，曹爽自己的亲卫反而没有任何抵抗，就任由他们将曹爽带下去。
也难怪…
这种时候，仿佛所有人都是清醒的，都有一个不容置哙的观点，那就是：
这长安城绝不能攻——
攻，则必死——
“你们这是造反，你们这是造反…”
曹爽的声浪迅速的淹没在一众亲兵的步伐中，也淹没在这长安城的杀伐之下。
偏生这时，诸葛亮的琴声又起…
在那一篇檄文之后，琴声愈发铿锵而峥嵘，似千军万马厮杀，如刀枪齐鸣——
“呼…呼…”
所有魏军兵士都在喘气…
仿佛他们都听出了这琴声中的杀伐之意，因而…一个个毛骨悚然。
夏侯玄则是勒马急退，作为副都督，此刻…也唯独他能代大都督吩咐道：“琴声中杀机大作！长安城必有古怪…”
“撤，传令全军，攻城取消…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撤回五丈原…撤回五丈原——”
夏侯玄的军令如同大赦…
魏军疯狂逃命，一阵潮水般汹涌退去，整个长安城前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遍布魏军惶惶逃窜的身影…
直到这时，诸葛亮方才精疲力竭地慢慢扶着桌案站起…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烟尘，他那用意志力支撑起来的身子，宛若彻底虚空…彻底被抽空了一般。
他向后退了几步，确保避开了魏军的视线后…
“咚”的一声，他整个人跌倒了过去。
王平与费祎连忙去扶…
却见诸葛亮的嘴唇处满是鲜血。
很难想象，他这样疲弱的身子是怎么支撑方才的一言一行，乃至于就连一道咳声也没有发出——
“丞相…丞相…”费祎连忙呼喊，顿时他就有一种极端不详的预感。
王平则是连忙呼喊，“姜维呢？姜维，姜维他在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