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夹阴伤寒与寒包火(下)
“那你呢?你也没好?”罗方见韩昭阳也不太舒服的样子,便问道。
“别说了,咳咳!”还没说完,韩昭阳便咳嗽起来,罗方听出来他嗓子里明显有痰,“我浑身关节疼啊,腰也疼胳膊腿也疼,都没去拿药,咳,呵忒。”
说完又往卫生纸里吐了口痰。
罗方走到黄子羽床前,把手伸进被子里碰了碰他的脚脖子,发现冰凉。又走到另一头小声问道:“下午跟你请个假?”
“别烦……额给我请个假吧,谢了。”
黄子羽虽然被打扰到睡眠很烦,但还是语气低微地跟罗方道谢。
“别急,我再给你把把脉。”
连外套都没脱就睡了啊,罗方心道,接着把手搭在黄子羽伸出来的右手上。
嗯?尺脉浮大垂入尺泽,重按无力无根,一息四至为缓……好像对上了,用啥呢,哦,自己抽屉里还有剩的附子理中丸!
拿黄子羽的杯子给倒上些热水,罗方捏开一个装附子理中丸大蜜丸的蜡壳,“子羽,把药吃了吧。”
“布洛芬吃了没用,我又吃了感冒灵也没用。”
“附子理中丸。”
“嗯?”×3宿舍另外三个人闻言都愣了,这好像不是感冒药吧。
黄子羽早上还腹泻了,好像附子理中丸也对症啊?韩昭阳反应过来,若有所思。
“信我不?试试呗。我还打算给你艾灸呢。”罗方把杯子和药送到黄子羽面前。
黄子羽睡眼惺忪,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相信罗方。拿过杯子,皱着眉头把丸子嚼碎跟水咽下去。
“老罗你怎么不倒点凉水啊?”黄子羽喝了一点就不喝了,把杯子推给罗方。
“热吗,我倒的温水。凉水你愿意喝还未必咽的下去。”罗方说罢又掏出打火机和一个大拇指粗长的小艾柱,“艾灸不?”
“算了,我都吃了药了,你别折腾我了。”黄子羽接着躺下,把被子盖过头顶,睡觉去了。
罗方暗道可惜,又把艾柱和打火机放回抽屉。
“老罗,讲讲呗,你是啥思路?”韩昭阳悄悄问道,孙滔也有些好奇的看着罗方。
罗方闻言从书排里抽出清代名医魏玉璜整理编写的的《续名医类案》,走到韩昭阳和孙滔旁边,边翻边说:“这本书买回来一直没看完,不过第一章我还是印象比较深的。”
说罢指着一条医案给凑过来的两人看:“一人伤寒,烦躁面赤,乱闷欲绝,时索冷水,手扬足踢,难以候脉,五六人制之,方得就诊,洪大无伦,按之如丝。李曰∶浮大沉小,阴症似阳也,与附子理中汤,当有生理……”
等到两人看过一两遍后,接着又指着后文另一条给二人,“徐国桢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索水到前,复置不饮,异常大躁,将门牖洞启,身卧地上,辗转不快,更求入井……喻诊其脉,洪大无伦,重按无力……”
第二条是明末清初名医喻嘉言的医案,他这人文风很是啰嗦,往往长篇大论,除了记录医案和与人辩论、教授弟子的话外还有长长的说理,所以罗方慢慢等两人看完。
等到两人看完,稍微消化完信息后,罗方便开口道:“这两个医案,第一个是李中梓的,第二个是喻嘉言的。都是讲的伤寒病阴寒虚寒证却表现为热证。
“再具体点呢,就是肾阳虚复感寒邪,最虚之处便是容邪之地,所以邪气侵犯足少阴肾经。
“阳虚阴盛,一部分人就可能会阴阳格拒,格阳于外,此时阳气上浮欲脱,会表现为发热,躁扰不安,面赤颧红,肢冷特别是下肢冷,手脚汗出,腹痛,身蜷喜卧,渴索冷饮但沾唇便不想再喝……
“因为格阳于外,上热下寒的表现,所以也被称之为戴阳证,格阳证。又因为这类病常跟肾虚啊房事有关或者因此加重,夹杂三阴症状,所以也叫房事伤寒、房劳、夹阴伤寒,当然这几者也只是有交叉而非完全等同。
“同样治法也不是只有附子理中汤,我记得……额,有的前辈也会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减或者其他补肾阳的药。还有轻、重、危、急之分,治法也不一样。”
韩昭阳和孙滔一脸崇拜地看着罗方,感情这读书多就是强啊。
“看起来像热证,却用附子,咳咳,治好了,这就是扶阳啊!”韩昭阳越想越激动,跟发现什么真理似的,只觉得火神派的思想就如太阳般指引着方向。
罗方无语地看着韩昭阳激动,就跟颅内高潮似的,“别在这里发癫,你把这两个医案前面的条文也看看,都是阳证似阴,差点被别的医生误用热药的案例。阴证用热药是对的,真热假寒证当成阴证去治,误用了热药,不就是害人性命吗!”
“那,那辨证对了不就行了吗,还能真给真热假寒证的人吃热药吗?”韩昭阳一时语塞,但还是嘴硬反驳道。
罗方暗自摇头,若让他说中医什么最难,那恐怕就是辨证最难。
这既是中医的基本功,也是决定治疗是否有效的关键,有哪个负责的大夫敢说自己治愈率百分之百呢,敢说自己所有病人都辨证准确呢。
敢这么说的要么只是为了取信患者,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患者,只为了捞钱噶韭菜的大忽悠。
“老罗,你给老韩也看看呗。”三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孙滔出声道。
“老罗你看我,咳咳,是个啥情况?”韩昭阳虽然确实有这个意思,但一开始没好意思开口,见孙滔这么说了便顺坡下驴了。
“我记得你早上还没咳嗽啊?痰什么颜色的?除了身上疼还有哪不舒服?”罗方找椅子坐下,示意韩昭阳把手伸过来把脉。
“别的就怕风怕冷呗,咳嗽也是今上午才出现的,痰是白的,你要看看不?”
罗方拿过垃圾桶,看了看里边包着痰液的纸巾,嗯,白的,看着比较黏,接着让韩昭阳伸舌看舌象。
“唇红舌红起芒刺,苔白,稍微有点厚。”罗方顿了顿思索一下,“量体温了吗,另外我记得你平常内热就比较重吧?”
“37.6℃,内热?还好吧,我就稍微长点青春痘。”
“两寸浮紧,右脉略弦紧数。”罗方接着问道:“今上午燥烦吗?”
“好像,对确实有,上午英语课太阳一晒哇难受的受不了。”韩昭阳回忆了一下,先是犹豫然后转为肯定。
“老罗,我这算又有寒又有热呗?”韩昭阳思索道。
“是啊,外寒内热,或者说寒包火。”
“那吃什么药?”
“太阳中风,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者,大青龙汤主之。”罗方背了一段伤寒论的条文。
“你是说我去抓一副大青龙汤?”韩昭阳闻言要去拿书看看大青龙汤具体组成。
“抓了你自己怎么煮?变通一下嘛,布洛芬加银翘片,或者针灸,扎嗯……就扎少商,合谷,风池几个吧,应该出汗就好了。”罗方边说边示意这几个穴的位置。
嘶,十指连心,韩昭阳有点怕扎针,或者说纯粹是上个学期几个寝室的哥们互相扎出心理阴影了。
“这布洛芬加银翘片靠谱吗?能代替大青龙汤?”韩昭阳表示疑惑,孙滔也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