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憎狗厌 高下立判
五月的晨风裹着新绿的气息掠过街口，走出地铁站的三位少年缓步向棋院走去。
沼錧似乎还沉寂在昨晚的棋局中，指尖比比划划的在掌心勾勒着什么。
“看啊，黑子白子都到齐了！“
本木克弥忽然指着电线杆上多嘴的麻雀大笑，被惊起的鸟儿发出啁啾声，仿佛在抱怨着四方脸少年。
不用独自前往棋院的柏寒，挽起白衬衫的袖口，手臂随意搭在沼錧的肩头。
朝阳与晨风，麻雀和夏天，身边的小伙伴，似乎还少一点秋刀鱼的味道。
天气真好！
本木克弥蹦跳着去往对局室，柏寒随着沼錧来到B组。
人不多，七八位院生们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对局开始。
脚步声打破了房间里宁静的氛围，在一片注目的眼神中，柏寒看到了津久井和也和一力辽吃惊的表情。
微微点了点头，少年习惯性走到公告板前查看对局安排。
“F组在旁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身后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转身一看，是菊地正敏。
“菊地，注意你的言辞！”没等柏寒开口，身材矮小的沼錧已经挡在他面前，严肃地瞪着圆胖少年。
突然的冲突让公告板前的三人成为焦点，好奇、探究的目光聚拢而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F组的院生到B组来做什么？想学几招你说啊，我可以教你的。”
菊地正敏阴阳怪气地嘲笑道：“不过我劝你想清楚，和我学棋的代价可是很大的哦！”
“混蛋！”沼錧忍不住想上前给他一拳。
伸手拉住沼錧，柏寒冷冷地盯着菊地正敏：“代价大？只怕你付出的代价更大！”
“你这家伙！”菊地正敏勃然大怒，“对待前辈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你算什么前辈？又不是职业棋手，不过年龄比我大而已，水平还不一定比我高呢！”柏寒嗤笑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混蛋！”菊地正敏气得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你们在吵什么？”斥责声从门口传来，是金川正明导师。
刚刚还在争执的几人立刻安静下来，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金川老师，对局马上就要开始了，柏寒还在B组逗留。我只是提醒他，他却出言不逊。”菊地正敏抢先开口，语带委屈，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不是这样的，金川老师！”沼錧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是菊地先挑衅柏寒，他……”
“够了！”金川正明抬手打断了沼錧的话，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都回到座位上去。”
他转头看向沼錧，语气稍缓，“沼錧，你还不回去准备对局？”
沼錧不甘心地瞪了菊地正敏一眼，随后向柏寒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离开了对局室。
等众人纷纷落座，金川正明将手中的纸张贴在公告板上，转身宣布：“从今天起，柏寒升入B组。”
“什么？！”房间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声，院生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决定感到意外。
菊地正敏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力辽神情淡然，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他在4月份C组中排名第一，与柏寒一同成为B组的新人。
“安静！”金川正明环视房间，语气严厉，“这是棋院的决定，无需质疑。你们的目标是成为职业棋手，而不是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如果对柏寒的跳组有意见，就在对局中证明自己比他更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与其关注别人的晋升，不如好好思考保住冬季采用试验的名额。”
对局室内鸦雀无声。
金川正明指了指刚贴上的对阵表，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按照新的对阵图进行对局。冈田量对阵藤村洋辅，一力辽对阵星贵之，庄惟杰对阵大关稔，津久井和也对阵伊藤裕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菊地正敏和柏寒身上，“菊地正敏对阵柏寒！现在，开始对局。”
任尔千般计，我自一拳开！
柏寒的目光冰冷。
看着对面脸色阴沉，显然还耿耿于怀的菊地正敏，柏寒兴起了痛扁对手的念头。
老师的嘱托，导师的担忧，来到B组的第一盘棋...
一切都刚好！
少年暗下决心：他要以最凌厉的招法，彻底击溃对手的傲慢与无礼。
“以棋会友”，正当其时。他决定用“狗招”狠狠修理对手！
在一片“请多指教”的声音中，金川正明走到柏寒和菊地正敏的桌旁坐下。
对于从F组直接跳升到B组的柏寒，他承担了很大的压力。既期待少年保持连胜，又担心被强大的对手压垮。
他准备好好观察这位年轻院生的实力。
菊地正敏执黑先行，一心想要教训柏寒的他，下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星小目布局。柏寒则以二连星应对，黑棋第5手二间跳守角。
然而，柏寒的第六手棋却让旁观的金川正明瞳孔微缩——白棋直接碰在了黑棋二间守角的子上。
这一手，犹如一记惊雷，瞬间打破了局面的平静。
“这是……要干什么？”
金川正明的眉头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圆胖少年狠狠地瞪了柏寒一眼，随即低头思索起来。几分钟后，黑棋单立，不给白棋利用的机会。
然而，柏寒接下来的第八手棋差点让金川正明叫出声来。
白棋第八手，直接点入右下角三三！
狗招出世！
“这是什么混蛋下法？明明让菊地君提醒过了，怎么还这么儿戏？”
金川正明感觉自己血压升高，下意识打开折扇挥了几下，仿佛要吹散脸上的热浪。
菊地正敏嘴角抽搐着，心中怒火中烧！
开局第八手，直接点三三？柏寒这是在羞辱他！
他抓起一颗黑子，狠狠地拍在棋盘上，挡住！
柏寒不为所动，交换几手后，白棋先手拿到右下角地，随即转向左上小飞守角。
黑棋左下小飞挂角，白棋二间高夹，黑棋选择双飞燕。左下定式完成后，白棋再度获得先手，左上再补一手，让角部彻底实地化。
黑棋占到左边大场，白棋则在上方单关，占据双方势力要冲。
旁观的金川正明渐渐冷静下来。
“奇怪啊！”
随着局势铺陈，手数渐多，局面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虽然只是两个角部定式走完，白棋也并未占据优势。但是，黑棋的先行之力明显没有了。
完成的两个定式都是普通的进行，黑棋也没有明显的恶手，可白棋实地不落后，外势比黑棋还要宽广。
这是什么情况？
“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第八手这步直接点三三？”金川正明心中暗自思忖。
他盯着棋盘，仔细回想棋局的进程，白棋的碰，接下来的点...
“嘶！”倒吸一口菊地正敏的金川正明，好像找到局面变化的关键，“这是...早有谋划？”
他被自己的判断惊呆了——从第六手碰开始，白棋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局面了！
白棋点三三，黑棋挡的方向没得选；左下角挂角的方向没得选；右边星位是最后一个大场，黑棋还是没得选。
棋从宽处行。
菊地正敏就是这样理解的，也是这样下的。
于是，白棋占据双方势力的要点，自然而然地打开了局面。
“既然菊地正敏没下错，那为何白棋优势了呢？难道，这是白棋有意引导的？”
金川正明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少年，心中的恼怒和担忧渐渐消退，血压好像也降了下来。
“这样的掌控力...，难怪这么多高手看重他。”
作为对局者，菊地正敏的感受要强烈很多。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白棋占据双方势力要点的第38手，让他十分痛苦。
跟着白棋在右边应，大势落后；从上边反击，白棋会顺势击穿右边，实地不足。
思来想去，菊地正敏捻起一颗棋子，打入白方左边阵中，试图看看白棋的应手。
看到黑棋打入，柏寒想都没想，马上拿起棋子拍在右上角三三处，靠！
“脱先？”
自己苦心想到的破局之法，对手居然置之不理！
一口浊气直冲脑际，菊地正敏觉得眼前发黑。他双手撑在大腿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靠在右上三三的白子不能不管，否则角空被占不说，自己还不活。
可是怎么应才好呢？
下立有扳，上长有尖，上扳和下扳白棋有断，角部会留有各种利用和余味。
“这手靠很讨厌啊，可恶！”
斟酌许久，菊地正敏选择了味道最好的上长。
白棋顺势在上方贴下，黑棋扳粘守住角地，白棋转到左边尖顶，待黑棋跳出后小飞，对打入黑棋展开猛攻。
金川正明已经彻底放下心事，欣赏起柏寒的精妙招法。
对局室内，气氛凝重而紧张。柏寒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菊地正敏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棋局艰难，尚可接受。
令他绝望地是，棋盘虽大，却找不到可以扭转局势的地方。
对手的实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