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芽与子弹壳

苏云升捏着期末试卷站在教师办公室外，槐树影子透过窗棂印在“双百分“的红章上。教室里飘来高城跑调的歌声，他把《打靶归来》改成了“打枣归来“，惹得同学们笑作一团。

“跳级？“班主任老杨摘下老花镜，“你父亲知道吗？“

玻璃窗外，高城正倒挂在双杠上朝这边做鬼脸。少年晒黑的小腿在空中晃荡，裤管滑落露出结痂的膝盖——那是上周带苏云升爬老槐树摔的。

苏云生走出三楼办公室，站在办公室外的露天走廊上，静驻了好一会。

“我再想想。“苏云升把试卷折成纸飞机。当飞机掠过操场沙坑时，高城一个鹞子翻身接住，白色背心在风里鼓成帆。

劳动课的锄头在地里叮当作响。苏云升蹲在菜畦旁测蚯蚓长度，忽然被人撞翻盛放蚯蚓的盒子。王铁军带着几个男生围过来，胶鞋碾碎他堆在旁的小土坑，嘲讽到：“大学霸又在搞资产阶级做派？“

“这是科学观察。“苏云升擦净量尺上的泥。那些前世实验室里精密的测量仪器在记忆里闪光，而眼前这个的男孩带着他的小伙伴正用围在一旁来势汹汹。

“科学能挡拳头吗？“王铁军揪起云升他洗得发白的衣领。

“但能让你哥少写检查。“高城的声音从萝卜地后面传来。他肩头扛着两捆白菜，泥点子在阳光下像勋章：“上周他偷骑师长自行车的事，要我广播吗？“

男生们听到后作鸟兽散。高城扔来颗带着体温的煮鸡蛋：“小怂包，被人欺负不会喊？“

“你会来。“苏云升接过高城的鸡蛋然后剥开蛋壳，蛋白上留着指痕形状的缺口。

新学期学校组织了一场春游，计划让学生们去踏青，长长的春游队伍沿着河堤行进时，老师提早让孩子们解散自由活动，柳絮落满了苏云升的笔记本。他正坐在大堤上无聊的推算堤下河水流速，但忽然被高城拽着滑到大堤的另一边，往树林靠近。远处传来赶牛农民的吆喝，整队耕牛驮着农具缓缓经过。

“老赵家的牛脾气爆得很。“高城压低他的脑袋，“上个月刚顶坏他家的木栅栏。“少年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耳后，带着炒黄豆的焦香。

等牛铃铛声远去，苏云升发现裤兜里多了枚锈迹斑斑的弹壳。高城正用野草编蝈蝈笼，睫毛上低垂装作不经意的回答：“去年秋季演习捡的，送你当纪念。“

“这是56式步枪的弹壳。“苏云升摩挲着底火凹痕，“有效射程400米，初速...“他突然噤声，因为高城已经把编好的简易蝈蝈笼挂在了他书包带上。

母亲织毛衣的竹针在夏夜里咔嗒作响。苏云升趴在饭桌上临摹《十万个为什么》，忽然被父亲按住了作业本。

“真想跳级？“苏明远指间的烟灰落在“天体运行“插图上。

院子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口哨声，是高城在槐树下学布谷鸟叫。苏云升把橡皮切成等分的立方体：“跳级就不能和高城同桌了。“

父亲突然笑起来，缺了小指的右手揉乱他头发：“当年你爷爷让我去读炮兵学院，我翻墙逃课被他拿皮带抽。“烟头红光在夜色里明灭，“后来真穿上军装，反倒怀念逃学摸鱼的日子。“

月光把两道影子斜斜印在院墙上。一道是父亲宽厚的军人轮廓，一道是少年单薄却笔直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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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放学后两人窝在高城家玩，苏云升在柴房发现高城的秘密沙盘。泛黄的军区地图铺在草垛上，子弹壳摆成的装甲集群在月光下泛冷光。高城正用红铅笔描摹进攻路线，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红色演习区“的标记上。

“你该把侦察连布置在这里。“苏云升指向河流拐弯处，“利用反斜面建立观察哨。“

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高城用沾满草屑的手背蹭鼻子问到：“听说你要跳级？“

“假的。“苏云升在地图边缘画出等高线，“王铁军他哥考三年都没考上初中，造谣呢。“

晨光爬上窗台时，两个少年蜷在地图上睡着了。苏云升的草稿本滑落在高城手边，最后一页写着跳级利弊分析，在“可以每天走同一条上学路“那条后面画了七个弹壳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