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阶级和立场
武愫让出县衙，作为苏泽的临时行宫。
对于处置刘泽清，众人早已经达成共识，刘泽清是必须要死的，新朝廷需要用杀刘泽清来威慑其他三镇，申明朝廷的法度。
但是刘泽清容易处置，如何处置他的残部，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路振飞向苏泽汇报道：
“刘泽清降部两万两千人，臣按照陛下的方法，让士兵指认作恶军官和兵头，揪出罪大恶极者一千一百人，这些人明日都随刘泽清处斩。”
“这么多？”
苏泽也皱眉，要知道明代的军队不是现代军队，要维持军队组织力，基层营队基本上都是乡党、亲族。
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指认出一千一百人罪大恶极的军官兵头，足以可见刘泽清的军队军纪之差，这些军官兵头不仅仅抢掠残杀百姓，对内部也欺压普通士兵。
路振飞也叹息说道：
“臣从未见过军纪如此涣散的军队，陛下圣明，刘泽清这样的部队根本上不了前线。”
这些作恶军官，恶霸兵头，都是军队中不稳定因素，也是军队腐化的根源。
苏泽用的就是我军在解放战争后，整编对面军队的方法，先将这些罪大恶极的军官兵头揪出来，再整编剩下的普通士兵。
路振飞接着说道：
“剩下的降军中，臣又挑选出弓马娴熟，能使用火铳的精壮三千人，已经打散整编到臣的麾下。”
苏泽点点头，打散整编，这是仿制刘泽清的残部聚集闹事，让他们把坏的风气带进漕运兵中。
漕运码头的力夫，其实就和后世码头工人一样，天生就是组织度比较高的团体。
搬运装卸，除了力气之外，也需要统筹安排，纪律是非常重要的。
近代的码头工人，都是工人运动中一股重要的力量。
路振飞从漕运城市的力夫中募兵，确保了这支军队的纪律性。
苏泽继位后，一方面也下诏嘉奖了各级军官，又将淮安城的金银珠宝都运到徐州劳军，另一方面也下令路振飞加强对军队的基层建设，在基层军营中宣传军纪。
当然，这些工作不可能立刻见效，但还也不能让刘泽清的士兵，扰乱了漕运兵的军纪。
路振飞又说道：
“剩下的人中，有两千匠人，这是刘泽清掳掠来的。”
明末的军队之所以能成为军阀，根源还是明末大乱后，朝廷失去了供养军队的能力。
这些军头开始自筹粮草装备，他们会劫掠城市中的匠人，命令他们随军打造装备铠甲。
这些匠人就是刘泽清抢来的，不仅仅是刘泽清，高杰、刘良佐、黄得功的军队中，也有数量不小的随军匠人。
“朕已经成立匠营，将这些人安置在淮安附近。”
工匠是乱世最重要的财富，就算是动辄屠城的蒙古人，也都是把工匠劫掠走，不会屠杀工匠的。
原本路振飞就接管了不少南下逃难的匠户，有了这批新的匠户，苏泽很多设想就可以行动了。
“最后就是军中那些老弱病残，被裹挟的流民了。”
路振飞看了一眼苏泽，这才说道：
“沭阳城内的父老向臣请愿，说是愿意接纳这些人。”
苏泽看向路振飞，果然人都是有自己的局限性，都是无法背离自己的阶级的。
路振飞是大明的官员，久在南方为官，总要和当地士绅打交道。
包括这一次路振飞募兵抗击闯王军，背后出力的也有这些江北士绅。
因为他们是最害怕李自成的军队打过来的。
“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可不仅仅是口号，李自成是真的抄家啊！
愿意接纳这些刘泽清的残部？
这是想要乘机吞下人口吧？
明末的财政崩溃，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士绅名下的隐户隐田太多，让官府的税基日益减少。
刘泽清麾下的这些士兵，也许达不到精兵的水平，但也是合格的劳动力。
这些江北士绅利用路振飞的嘴开口，就是要将这些劳动力吞下。
能打仗的可以收为护院，能种田的就安排去种田。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乱世，对于这些士绅来说则是兼并土地和人口的好机会。
“这件事容朕再想想。”
路振飞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坚持，君臣又谈论了处置降卒的事情，苏泽这才让路振飞离开。
但是在路振飞离开的时候，苏泽留下了武愫。
“武县令，沭阳士绅的情愿，你怎么看？”
路振飞是提拔自己的老上级，武愫有些犹豫，但是看到苏泽期待的眼神，他说道：
“陛下，臣以为不妥。”
“为何？”
“刘泽清的部众是可恶，但是首恶已诛，很多人也是被裹挟的。”
武愫继续说道：“乱世草芥，身不由己，他们也未必愿意跟随刘泽清为乱。”
“若为士绅家奴，再遭压榨，怕是再复北朝六镇旧事。”
苏泽满意的点头，武愫能够这么说，说明他已经超越了明廷士绅的视角了。
南北朝的第一次六镇之乱后，也是河东豪族接纳六镇遗民，但是对六镇遗民极尽压榨，最后让六镇遗民再次叛乱，最终将北魏彻底燃尽。
明代士绅盘剥流民的手段，肯定要比北魏的世族更敲骨吸髓。
要不然李自成振臂一呼，天下农民军起义就此起彼伏？
明末这些士绅，都是吃人不吐骨头。
可笑这帮家伙，等被清军屠杀的时候，却没有多少血性，不少败类还以为只要交出部分田产财富，就能继续鱼肉乡里，一直到屠刀落下，才知道自己做了三等汉的奴才。
但是江北士绅，已经比江南士绅好多太多了，这些年来的战乱，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
其中也不乏一些进步派，愿意支持北伐，家国意识反而要比江南那些偏安的士绅强一些的。
历史上清军南下后，在江北遭遇的抵抗也更多一点，也有人毁家纾难，支援抗清的。
还是要拉一派打一派，但是土地和人口，苏泽必须要牢牢抓在手里。
想到这里，苏泽对着武愫说道：
“明日监斩，请城内士绅百姓都过来观看，朕也有话要和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