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繁星临空
“延寿你瞧！秋女当年兴许便在此地待过。”
“哪儿？让我且站一站！嗯……好似还能嗅到一丝脂粉香味。”
上得毫丘，一行人延着丘道缓行，其间犹数朱钧炽和常延寿最是兴奋。
小胖墩莫名挑了处地方，随即第八次说出自己猜测，而络腮胡猛将兄也是第八次争着上前，撑开鼻孔一通猛嗅。
等他们冒完傻气，另外四人当即头一垂，习惯性地便要抬腿往前走，颇有几分早走完早超生的无奈。
但抬起的脚还没放下，又听朱钧炽突然欢快说道：“嘿！此地望出去可算是风景绝佳哎！”
“真地？且让我瞧一瞧……殿下说得在理，果真如此！”
听见两人大呼小叫，陈宁等人好奇转身，将信将疑靠了过去。
“如何？！”
朱钧炽偶然发现之处，碰巧正是一处好似观景台的外凸边缘，放眼眺看，能将大半毫城灯火尽收眼底。
迎着小胖墩邀功请赏般的笑脸，陈宁狠狠点头：“殿下说得对，此地风景甚妙，确不枉这一番夜游登山了。”
“来此五年，这还是头次瞧到此等景致。”朱钧旋即转头，又是满脸惊喜的看向朱素媜。
小胖墩笑得真诚坦然，显然是对此刻所见极为满足。
朱素媜忍不住伸手轻抚朱钧炽头顶，同时看着下方稀疏灯火，轻点下颌。
比之上京，这算不得是甚人间灿烂。
但却是她此生第一次，和自家幼弟同观夜景。
景一般。
心意满。
“阿弟说得不错，确是美极。”
“只是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夜云层浓厚，见不到满天繁星。”朱钧炽突然仰起头，嘴巴径直撅起。
“说起来总是只见到四四方方的星空……阿姐！你在上京能看到银河悬空吧？”
银河？
宫城广阔，抬头当然能见银河蔓延夜空正中。
但若是稍微低头，便能察觉自身仍旧困于四边之中，只是比之誉王府要大上许多罢了。
“嗯……”迎着朱钧炽希冀的注视，朱素媜压下无奈，强自展颜欢笑。
“元陵呢？你也在上京，和阿姐所见应是一般吧？”得到答案，小胖墩又转头面对徐元陵。
银河？
自是常见的……
国公府后院那座假山顶，便是徐元陵观星所在。
自上一代卫国公，也即是他的父亲战死淮扬后，年少袭爵的他就常常于夜间独坐其上，什么也不干，单纯发呆。
徐元陵所见夜空当属完整，也无边际。
但却被浓浓孤寂时时萦绕……
“是的殿下，极为璀璨。”
“延寿呢？你常在寿阳，那里的夜晚和别处可有不同？”
朱钧炽五年间困于一隅，听得少见得少，却导致少年人独有的好奇心格外多。
眼下机会难得，自是要多多了解。
寿阳是座军镇，而且是大虞朝国境线上最突前的一个点。
在常延寿的记忆力，那里的天，那里的地，那里的人。
全都是铁与血所打造。
每一个寿阳人，都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誓要成为第一个将旗帜插在南边的人。
无事看星，哪能有此等闲心？
常延寿此生第一次仰望星空，便是为了学习如何在夜间辨别行军方向。
寿阳的夜没有别的色彩，唯有鲜红。
常延寿咧嘴一笑：“自是光彩绚烂。”
这世间，哪有无拘无束的天，自由自在的星啊……
眼见小胖墩问完那三人，随即又要转过来，寒露暗自一撇嘴，抢先一步开口。
“星星是在太多，都看不过来了呢……不过却有最亮眼一颗，让人着实挪不开眼。”
“弱水三千当只取一瓢，阿寒所言还暗合了禅意……阿宁你呢？”
伴着朱钧炽的随意一问，陈宁身为最后一位回答者，顿时被几道有意无意的视线所关注。
然而你在看他人，又岂料他人亦在看你？
甚至于，还早了许多……
就在始作俑者朱钧炽开启话题之后，陈宁实则就在暗自观察。
在经历过雨夜诛宝相之后，许是念头通达的缘故，陈宁莫名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更为清晰。
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强烈的疏离，宛如局外人的警惕，尽都消散了许多。
再加之掀开了修行这层面纱，自付又多了道保命的手段。
更为重要的是，借着朱素媜的手二度重演失心疯！
这让陈宁在应付那些前身明里暗里的熟人时，可以更加游刃有余。
自从穿越以来，这段时间可谓是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
可这一切，也并未让陈宁忘记。
危机仍未解除，他也依旧没能逃离棋子的身份。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疗愁花，西缉事厂的谋划，将他困于其中的夹缝。
这一件件一桩桩，皆都还在！
这些，都让陈宁时刻保持着近乎本能的提防。
于是，朱素媜那只暗淡了一瞬间的眼神，徐元陵藏得极好的一丝慌张，常延寿语气里的不甘。
都被他的【耳聪目明】捕捉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些人的过往经历皆不知晓，但陈宁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眼中星空是有界限的。
碍于身，困于心。
所思有累，所见亦然。
毕竟只要是这世上众生一员，哪怕是身份再高，也终是逃不出这樊笼！
对于他们，一些看似不经意不起眼的举动，却往往最能收到意料之外的奇效。
于己，说不得何时便能有用……
面朝众人，陈宁不答反问：“阿炽，可是还想看星？”
朱钧炽闻言疑惑，下意识望了望天，复又看向陈宁：“想倒是想，可今晚这天气，阿宁难道还能呼风散云不成？”
听到小胖墩玩笑之语，陈宁也不多解释，只是默默转身走向道旁草丛。
就在一行人刚到此处不久，陈宁便发现草中偶尔闪烁的微弱荧光。
光芒为黄绿色，瞧着数量似还还不少。
在陈宁前世记忆中，初秋晚间本就是某种昆虫的活跃时间。
此时看来，还幸得这个世界亦是如此。
背对好奇注视他举动的几人，陈宁靠近草丛蹲下，伸出手轻轻横扫。
下一瞬。
尾部闪烁着仿若星辰光芒的许多小小飞虫，便纷纷径直蹿入夜空。
光芒一闪一烁，分散开来点缀眼前一片。
竟真似繁星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