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恶魔小姐受难日》
“这些金币明显与委托约定的数额不符,阁下。”
“您请稍等,我去问一问老爷。”
管家还没掀开马车的帘帐,便听见一声:“你什么时候对流浪客这么客气过。”
“老爷,我怕他是一名骑士。”
“蠢货——黑甲,银剑,白披风,还有那根天鹅羽,王国何时有这样的骑士。”
“明白。”
……
在被护卫刺成刺猬前,洛缪只听见一声:
“抱歉,老爷不吃牛肉。”
“这臭流浪的还有点小钱,怎么还跑我们这要饭来了。”
弥留之际,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管家拿走了自己的钱袋,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这狗屎游戏!”
洛缪在心底里怒骂。
他前世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卷死了同龄人正要走上人生巅峰,谁知玩个游戏就来到了这地方。
《神与王》,一款中世纪剑与魔法题材的游戏。
玩家可以选择扮演冒险者畅快割草,也可以成为统治者与帝国贤才一较高下。
但洛缪哪种都没得选——他只想买下一个庄园,做个小贵族躺平一生。
原因只有一个。
那个群英荟萃,波澜壮阔的庞大帝国在海对岸。
而自己则出生在地图西北角的海岛王国里,穷乡僻壤,是个连背景故事都没有就灭亡的背景板。
人族在游戏初期只有骑士与神术师两个力量体系,前者走肉身格斗流,后者走法术流,各分九阶。
在此之前,洛缪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一阶骑士,并且辛辛苦苦攒下495金币,仅差五个就能拥有自己的庄园。
然后便被雇主黑吃黑了。
“去你妈的!”
想到这,洛缪怒坐而起:“你们他娘的最好别……嗯?”
等等……
察觉到不对,洛缪呆愣地环顾四周。
正午,森林,泥径。
我没死?
有些惊愕,双手在身上摸了一圈。
除了盔甲上的裂痕和血迹,浑身的伤口居然消失不见。
明白了,这是金手指来了。
洛缪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只是靠坐在一棵树旁压着心里的恼火,静静等待幕后黑手的到来。
一般来说,幕后黑手这时候也该来发布主线任务了。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畜生把我拉进来的。”
洛缪沉住气等了会。
不多时,森林里的鸟鸣与树音渐渐被驱散,耳边响起许多低沉的,听不清的密语,像是有许多人在痛苦的呢喃。
洛缪眼前一暗,再回神时四周已经是不见五指的黑。
愣神之际,一只猩红的巨眼猛然在身前瞪开。
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恶魔般,那通红狰狞的经络像是血丝般附着它的眼球上,如同活物般,一颤一颤。
它缓缓挪动视线,直至锁定洛缪的方向,血红的瞳眸逐渐戏谑:
“你似乎受了许多欺负?”
恶魔缓缓朝着骑士蠕动:“洛缪,我认识你,你这一生没干过什么恶事,但是看看你现在……”
它哭泣着,声音非男非女,像是千万个声音合在一起从深渊里发出哀嚎:“洛缪,我可怜的洛缪,看看你,看看你。”
似乎是在同情洛缪的遭遇,但下一秒那哀嚎声又忽然消失。
“嘿嘿。”
一股阴森而低沉的笑悄然响起:“我可以帮你,洛缪——权力,荣誉,欲望,你可以向我许一个愿,只要你想的到,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蛊惑的气息悄然向骑士袭来。
洛缪被头盔遮面,因而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盔甲里瓮声瓮气的声音:“你又是谁?”
“恶魔,世上唯一还能被称作恶魔的恶魔。”
它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份,反而带着戏谑的笑摆明身份:“我是你们诸神故事里的黄昏,所有美与善的敌人,一切罪恶的起源……但现在,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没兴趣。”
对方显得很平静:“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事实上我宽容且大量,金币没有可以再攒,没什么大不了的。”
“……”
他好像并不害怕自己,也并不惊愕自己的到来。
恶魔感觉有些棘手,这样冷静的人很难进入自己的节奏,不太好欺骗。
只好拿点真本事。
它沉思片刻,那只眼又缓缓闭上,转而沉进名为未来的长河里,最后从其中捞出了一份卷轴来。
恶魔将卷轴缓缓展开。
“看来你的命运发生了变动。”
它忽然产生了些许疑虑,但蛊惑人心的耳语也未停下:
“艾凛娜·阿尔比恩,六岁便被废黜驱逐宫外的王女,阿尔比恩王国的唯二继承人,也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
一位少女的虚影缓缓在眼前浮现。
烈焰与厮杀声作背景,摇摇欲坠的骑士作主线。
她似乎是受了重伤,只能用剑支撑住身体,一身漆黑的甲胄已经破烂不堪,血污粘黏的银灰色发丝像乞丐般散在头肩,奄奄一息,随时可能倒下。
“当然,这只是未来的可能之一。”
恶魔眨眼。
虚影消逝,很快,少女再度出现。
这次是夕阳下的麦浪。
她一身蓝色粗布装,手里抱着麦子。
身后似乎有谁在叫自己,少女转身,水柔的紫眸恰好落在洛缪身上,就像两人在对视一般。
远处飘来的炊烟掠过她的睫毛,汗水淌过月牙弯似的琼鼻,像是盛开的金雀花,少女粉唇微张,灰眸中的笑意渐渐盈盈。
“未来有种种可能,她的命运已经发生改变。”
“但这并不是说你们有一个好结局。”
恶魔再度眨眼,宁静的村落转眼便在夜色中被火焰覆盖。
洛缪看见了自己。
奄奄一息的艾凛娜拖拽着自己的尸体走入湖边,身后的刀剑穷追不舍。
“这就是你们一个月后的结局。”
“命运会把所有可能引向终局——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悲剧,凭现在的你根本无法改变什么……除非你掌握了命运之外的力量。”
恶魔显露獠牙:“也就是,我,我可以予你偏转命运的力量。”
它不紧不慢地捏出一张羊皮纸来。
这是一份契约。
洛缪可以用生命换取的恶魔帮助,并且他接下来将用全部生命换取一个恶魔不能拒绝的愿望。
双方不能透露契约内容,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谁也不能违约。
“这……”
洛缪明显愣了愣神。
这份契约的漏洞谁也看得出来,下一个愿望代价就是全部生命,而夺取了全部生命洛缪就会死亡,契约也会随之解散。
可恶魔就是要给洛缪一个不得不签的理由。
“你是想就此接受自己的命运,还是与我赌一把?”
恶魔缓缓伸出触须,将那份羊皮卷推入洛缪的手里。
可对方似乎并不是在疑虑契约的内容。
他面色怪异:“也就是说我的穿越与你无关。”
“穿越?”恶魔硕大的眼眸多了丝疑惑。
洛缪恍然:“你也没看见我被刺死。”
“刺死?”
恶魔一怔:“什么意思?”
“那就好办了。”
洛缪毫不犹豫地摘下手甲——“唰”,食指的血液滴在羊皮纸上,很快一个名字便被画上。
“我要你成为符合我完美审美的银发红眸美少女,并且同步拥有与其相应的人性。”
契约达成。
“你!”
恶魔错愕片刻,那只呆滞的巨眸转而震怒不已:“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这卑贱,肮脏,亵渎的凡人,你……”
恶毒的咒骂不断从黑暗中喷出,很快她便感觉有些累了,于是便喘了两口气:
“我,我要把你……”
声音忽然变了,恶魔语气一噎。
她回神——洛缪的视线直勾勾锁在自己胸前,不曾眨眼。
恶魔错愕低头。
没看见地面。
“还有吗?”
洛缪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可以再多骂两句的。”
“你这该死的东西!”
恶魔彻底震怒了。
她伸出不着片缕的手臂,一道道漆黑的死气从手心喷涌而出,迅速朝洛缪包围而去。
很快,丝丝淡绿的生机从他的躯体中被剥夺,转而向恶魔涌去。
“扑通”,失去生机的骑士仰面栽倒。
该死,该死,该死……
恶魔银牙紧咬。
她刚刚复苏不久,为了躲避诸神的耳目只能前往这片荒地汲取生命,慢慢地恢复力量。
在此之前已经有十二个倒霉蛋被诈骗吸干。
物色下一个目标时,恶魔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洛缪与扬长而去的车队。
她能够预知未来的时间线,但无法知晓过去,只能凭借管家的嘲讽推测事情的原委。
这小鬼的确有些独特,他的未来模糊一片,只能通过别人的命运侧面观测,但好在结果并无二异,她还是成功了。
“呵。”
恶魔喷出不屑鼻息。
虽然被戏耍了一番,但只要契约结束,自己随时可以违约。
愿望的效果也会自然而然消失。
她拿出签订好的羊皮纸:“焚烧吧。”,随即将它轻轻一丢。
羊皮纸在空中左飘右晃,最后又平静地落在地上,安然无恙。
怎么回事。
恶魔银眉轻皱:“焚烧吧。”
羊皮纸还是没有动静。
“?”
恶魔面露愕然:“焚烧吧!”
依旧没有动静。
怔神之际,身后又忽然传来些许声音。
还没转身,一件披风便落在了肩头。
在恶魔小姐瞪大的红眸中,洛缪拍拍她的肩膀:
“以后我就是你尾大不掉的伴侣了,恶魔小姐。”
人在倒霉到极点时会时来运转。
但这股霉劲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转移了。
洛缪盯着眼前的倒霉蛋:“我需要你的力量破局,而你需要我的生命恢复元气。”
说罢他伸出两根手指。
恶魔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是在比划自己的胜利么?”
“当然不是……这是二的意思,代表双赢——我赢两次。”
洛缪微微一笑。
他想通了。
虽然不清楚这只恶魔口中的未来是真是假,但五年后帝国的老爷会上岸是真的,砍自己脑袋也是真的。
而且几十年后东边的魔族就要出个诸神之鞭,把西大陆给图干净。
哪一种都不是能让自己安然躺平的。
那就再奋斗一把吧。
洛缪提起自己的银剑朝西方走去。
“你去哪?”
恶魔紧咬下唇。
这小鬼说的不错,契约是恶魔能力的底层逻辑,连恶魔本身也无法违背。
阴沟里翻车。
她现在与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绑定了。
“当然是去找老婆了。”
洛缪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上周目玩割草流,这周目该玩养成流了……我向来是不相信什么宿命论的,嘿,说的这么玄乎,我怎么不信。”
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是强度党,喜欢强度高,地位高的,而艾凛娜别说强度,甚至剧情里都没有提及。
可那个笑容的确让洛缪的心跳快了一拍:
“不过你得给我捏个养成系统出来。”
“系统?”
“等会照我说的做就行……听说一句话么?”
“什么话?”
“车到山前必有路。”
“什么意思。”
“意思是……”洛缪把剑一抗:“干他妈的就完了!”
说罢便晃晃荡荡地离去。
恶魔投去幽怨的注视。
这傻愣子。
宿命的修正力远超他的想象,即便是自己也无法过多干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罢了。
也罢,陪他多玩几年。
恶魔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只是吐出一句:
“阿尔比恩的大公爵已经察觉到艾凛娜的存在,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政治筹码,你走这条路刚好会和他撞上。”
阿尔比恩的大公爵,一听就知道不好惹。
洛缪转身向东:“前期没必要碰这种大boss,提前把人带走就行。”
“是吗,”恶魔冷冷一笑:“可他的管家刚刚才还羞辱了你一番,小鬼——那句话怎么说来说。”
她模仿着跋扈的语气:“臭种地的,来公爵领要饭来了,贱民就是贱民。”
太地道了。
洛缪似笑非笑:“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他再次转身,行程又朝向西方:“我觉得他以后还会对艾凛娜穷追不舍,以防万一,还是除个后患比较好。”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记仇——你知道我是一个大度的人。”
洛缪一本正经地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