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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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暴雨

暴雨如注,洗刷了这个城市,雨过天晴,空气中水汽弥漫,就像蒸笼一样令人难受。

孟扶桑感觉身上油腻腻的,十分不舒服:“狡兔三窟,依我看这个男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暗中搜寻几天,两人没有发现那个男人的踪迹。

徐鹏辉点头同意:“我们可以采取大胆一点的行动了。那个包子铺的老板看起来比较可靠,是个本分人,我们应该可以问问他。”

包子铺老板是个四川人,出来打拼多年了,每天起早贪黑,赚了不少钱,买了一个小套间房,算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卖包子很辛苦,他和妻子每天凌晨三点多就起来和面包包子,保证六点多就能开卖,除了包子,他的妻子手艺不错,还卖些卤菜,很受欢迎,这两口子一般都是卖到晚上六点多关门。

这天,包子铺老板和往常一样关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孟扶桑和徐鹏辉。

“老哥,等一下,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徐鹏辉拦住了那老板。

“啥子事哟?”

徐鹏辉拿出自己的证件让那老板看了一眼:“想和你打听一个人,方不方便跟我们说说。”

那老板先让妻子回家:“啥子人?”

徐鹏辉看了一眼,周围没人注意他们的交谈,拿出照片来:“你见过这两个娃娃没?”

那老板点头:“见过。”

徐鹏辉说:“能不能到我们住处说说话,这里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见那老板有些犹豫,徐鹏辉指着落脚的旅社跟他说:“我们就住这里,不会拿你怎样,你跟我们到里面说说。”

“那两个娃娃,看着就非常可怜,我听说过他们的一些事。”那老板坐在床边,一只手捂着徐鹏辉伸过来点烟的打火机,把烟吸燃了起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怜的人了,被那个包工头卷款跑了,害得他们流落街头,我有时候也会给他们几个包子,但我们这也是小本生意,天天给也给不起。”

“后来呢?”

“后来就有个男人收留了他们。”

“这跟两个孩子讲的对上了。”徐鹏辉心里想,看来他们并没有撒谎。

“什么男人?你认识吗?”孟扶桑问。

“我不认识,但听有人叫他良哥。那个包工头,何建强,他们还认识呢,何建强会来我这里订包子馒头,拉回去给他的工人吃。”

“他们认识?”

“我看到过他们在烧烤摊一起喝酒。”那老板压低了声音,看了关着的门一眼,仿佛害怕有人偷听一样,“那良哥,我听说是搞‘四号’的。”

“这你都知道。”

“我在这里好多年了,知道这个事情并不算困难,只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只能自求多福,不敢管那么多事。”

“后来呢?”

“后来?那两个娃娃不见了,良哥也不见了,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们,他们怎么了?”

“这两个娃娃因为贩毒,被抓起来毙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老板感慨了一阵,“实在太可怜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谢谢老哥,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

“不客气不客气,我可以走了吗?”

孟扶桑点点头,那老板接过徐鹏辉递来的一支烟和一个纸条。徐鹏辉交代:“今天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说,如果你再见到良哥,就给我打电话。”

那老板答应下来,开门走了。

孟扶桑关了门:“我感觉这个何建强,应该是个关键人物,良哥这个人身份不确定,我们应该从何建强身上下手,可能会更好一点。”

“找这个何建强,可比找良哥这么个人要容易许多。老孟,我觉得我们应该早一点就问这个老板了,我这就跟局里汇报一下,让他们帮忙找找何建强的信息。”

终于看到一丝希望,徐鹏辉马上打了一通电话,请求局里提供帮助,徐鹏辉逐渐失去的信心又重新回来,注入他的血液之中。

夜幕降临,孟扶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面色沉重,目露凶光,仿佛自己的仇人就在黑暗中一样。

大滴大滴的雨水又开始降落,几分钟后,雨滴就变得大起来,瓢泼大雨接踵而至,时不时的闪电照亮半边天空,轰隆隆的雷声让窗子上的玻璃都震动起来。

此时,飘来从郊区往城里赶,他今天去了郊区的一个工地,因为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又去工地附近转悠了半天找人,来不及在天黑前赶回城里了。

这条路穿过田野,没有路灯,偶尔有一辆大车经过,可见度极低,飘来把一只电筒绑在龙头上照明。

雨越来越大,骑行变得更加困难,附近有一条小河,飘来索性停下来,把单车搬到河边,把手电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放到一棵树下,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澡了,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他脱掉了衣服,任由雨点拍打着自己的身体。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们遭此大罪?”飘来大声喊着,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雨水和泪水一起滚落。

除了隆隆的雷声,老天并没给出回答。

暴雨持续的时间不长,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就停了下来,云开雾散,一轮圆月出现在天空,周边的田野传来虫鸣蛙叫声,飘来把衣服的水拧干,骑上单车轧着月色回到城中。

他的被窝被他藏在一座立交桥下的绿化带中,免受了暴雨的洗礼。飘来找到被窝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裤子都快被他的体温蒸干了。

他把被窝铺展开来,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梦中,飘来置身于雪地之中,寒冷难耐,他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也没什么作用。第二天清晨,飘来在头痛欲裂和瑟瑟发抖中醒来。

发烧了,飘来暗道不妙,他挣扎着起来,浑身无力,飘来打算休息一天,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他把被窝藏好,推着单车去找诊所。

一路上,飘来觉得腿脚发软,许多次想把单车停下来,这方便他行动的单车,此刻却成为了累赘,但是他又不敢把单车停在任何地方,一是害怕被人偷了,二是害怕记不起来停在哪里。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诊所,这是个不大的诊所,临街有一道两米左右宽的卷帘门,上面挂着“阳春诊所”的牌子。不过现在时间还早,诊所还没开门。

飘来把单车停在人行道边,锁好,靠着卷帘门坐下来。

大概九点钟左右,那四十岁上下,身体发福的医生在旁边一家早餐店吃了碗馄饨,才心满意足地来开门。

看到飘来坐在门口,头低垂,貌似是睡着了的样子,这医生很不高兴,大清早的,这样子在门口坐着,不吉利,害怕耽误了生意。

“喂喂喂,让开!”那医生语气生硬,“我要开门啦!到别的地方坐去!”

飘来抬起头:“医生,我是来看病的。”

“哦,那你等我一下。”那医生语气变得温和了,心里为刚才的态度感到羞愧,因为诊所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意思是对待患者要像阳春三月一样温暖,可是自己刚才说话语气却那么生硬,他一边开门一边问,“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发烧了。”

“看起来有点严重啊,你进来坐。”

飘来跟着医生进里面,那医生拉了把凳子让飘来坐下,接着从抽屉中拿出一支水银体温计来,甩了几下,让飘来把体温计插在腋下,他拿来听诊器贴着飘来的胸口听了一阵,又让飘来张开嘴巴看看喉咙:“等几分钟。”

几分钟后,医生让飘来把体温计取下来,看了一眼:“哎呀,三十九度一,烧得太严重了,一般大人经不住这样烧的。”

“给我开点药吧。”

“单吃药不行,要吊针才行,你这高烧太严重了,再烧下去会烧昏了的。”

“啊,这,能不能打个小针呢?”

那医生看出来了飘来的窘迫:“起码也要打一组静脉针,比起挂吊瓶来不贵。”

“那就打一针静脉针吧。”

“你稍等一下。”那医生说着,拿出一个银色的针盒来放到几个针水盒搭起来的架子上,往里面倒了开水,接着他用棉花蘸了酒精,放到针盒下面的一个罐头瓶盖子上点燃起来。

不一会儿,针盒里的水就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火苗熄灭后,医生用镊子从针盒里取出用来静脉注射的大号注射器和一根针头来。

飘来恍恍惚惚地看着他熟练地拿着一个小砂轮在针水瓶的脖子上抹了几下,用手轻轻一掰,啪的一声,针水瓶的上部分就断裂了,医生拿着注射器熟练地抽完里面的针水。

飘来很少打针,更没打过静脉注射针,看着那针头都觉得可怕,好在兑好针水后,医生把那个粗针头换了,换成了打吊针用的那种软管针头。

“把袖子卷起来。”医生小心翼翼把注射器和针管里的空气推了出去,用一根橡胶管把飘来的手臂绑了起来。

飘来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那医生在他手肘内侧拍了几下,接着涂上了冰凉的酒精,一点疼痛的感觉传来,飘来才敢睁开眼睛。

打完针后,那医生又开了几次药,一共是八块钱。

“出去要吃点东西!”医生叮嘱他。

飘来谢过医生,在路边买了个包子艰难地咽了下去,恍恍惚惚推着单车回到立交桥下,他哪里都不想去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薄薄的雾气笼罩山头,太阳还未出山,这是河谷一天中难得清凉的时刻。

新月清脆的歌声在河谷中伴随着江水哗啦啦的声音流淌,空灵动人:

葫芦藤腾开白花嘛哎

三月六啊爹妈养我们咿呀做人家

那么咿呀

我背起小娃回娘家哎

三月六啊去到嘛高山上啊十里坡

那么咿呀

我抬头望见妹山势吗哎

三月六啊低头望见

嘛咿呀妹家乡

那么咿呀

哎 哎

阿爹听见儿回来嘛哎

三月六啊拖鞋娃子

嘛咿呀转出来

那么咿呀

阿妈听见儿回来嘛哎

三月六啊眼泪汪呀嘛

汪汪转出来

那么咿呀

大哥听见妹回来嘛哎

三月六啊花花枕头嘛咿呀摆出来

那么咿呀

哎 哎 三月六啊

葫芦藤腾开白花嘛哎

三月六啊爹妈养我们咿呀做人家

那么咿呀

我背起小娃回娘家哎

三月六啊去到嘛高山上啊十里坡

那么咿呀

爹妈在着山成路啊哎

三月六啊爹妈不在嘛咿呀

路成山嘛么咿呀

哎 哎 三月六啊

爹妈不在嘛咿呀路成山那嘛咿呀

每次回娘家的时候,新月都会唱这首滇西山歌《三月六》。

他们回娘家要走四个小时的山路,所以大清早就要早起,趁着太阳不晒时候好赶路。

吉雅赛音兄弟每次去外公家都很高兴,曲曲折折的山路让他们充满了探索的乐趣,每一只虫子、每一只飞鸟都能让他们兴奋追逐一阵子……

飘来和新月跟在两个孩子后面,背着些干鱼之类的东西。两人话不多,但眼睛里含情脉脉,有很多时候,飘来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两个孩子,你说他们长大了,他们要干什么呢?”飘来问。

“我不知道。”新月说。

这时候突然大地一阵颤动,山头漫天灰尘和石头滚滚而来,飘来赶紧伸手去抓妻子孩子,什么都没抓到,他无助地大声喊叫……

不知过了多久,灰尘散去,飘来灰头土脸地醒来,发现自己坐在江边,妻子孩子不见踪影。

“啊!”

飘来大声喊着,豆大的汗珠从他脑袋冒了出来,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一个梦,梦里家庭的温情那么真实,刺痛又是那么刻骨铭心,飘来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第二天,他才感觉好了许多,但是依旧有些难受,飘来又休息了一天,身体恢复后才继续上路。

第四天,飘来在一个工地遇到了一个熟人。那天工地下班,民工们到住宿区吃饭的时候,飘来看到了老工友阿辉,以前两人在何建强手下一起干过两年活。

两人寒暄了一阵,飘来非常激动:“阿辉,何建强在这里吗?”

“何建强,我没跟他干了,不踏实,心眼多。怎么,你找他干吗?唉,我记得那年你没来,你两个娃跟着他干过一年,我们提前走了,两个娃跟着他在后面,怎么样?现在还跟着他吗?”

“没有了。”飘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阿辉说,“他还欠我钱。”

阿辉哦了一声:“这个人不靠谱,和刚认识时候不一样了,越来越不靠谱了。我去吃饭了,不跟你说了,等一下还要加班呢!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现在这工头不错呢,如果你没活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干。”

“不吃了。”飘来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吃饭的时候,阿辉和工友们说起来这个事情,有一个工友说,听说何建强今年去了X市。

阿辉饭都没吃完就跑出来,飘来还没走,阿辉告诉他,何建强可能不在这个城市了,到了X市。

“谢谢你!阿辉,去了什么工地知道吗?”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飘来心里燃起了希望。心里有目标的人眼里是有光的,即便那人落魄至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他们坚信,他们一定能够达到他们的目的,所以就有希望之光从他们眼里冒了出来。

飘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便他流浪街头,但也无法掩盖他眼睛里的光。他和其他流浪汉不一样,他的衣服随时洗得干干净净,而且从未伸手向人讨钱,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钱。

顺着这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就能达到何建强所在的X市。

几日的烈日曝晒之后,原本泥泞的道路布满灰尘,飘来站在路边,他打算拦一辆货车过去,省一些钱。

他已经在烈日下站了三个钟头了,每当有货车经过他就伸出手来拦车,但是没有一辆车为他停下,只是从他身边经过时扬起阵阵灰尘。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有一辆货车停了下来。

一个白白胖胖热心肠的司机探出半个光着的身子问飘来去哪里,飘来说去X市,于是那司机让他搭上车,往X市驶去。

那司机健谈,一路上问了许多飘来老家的事情。

飘来说:“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