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历练（四）
文祁赶回准备告诉林戴，可一进门就看见了忙碌的小杰爸爸，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作为一名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悲痛欲绝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文祁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站在谁的角度都没有错，只是观念不同。
周俊宇发现了文祁招手让他进来，“快吃饭了，你去把林戴叫起来吧。”
文祁不敢跟他对视，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尤其是他拿着人家的痛处作话题。
文祁推开门蹲坐在地上抱着头，深呼吸给自己打气，一抬头就发现林戴早就醒了，坐在床头玩儿手机。
林戴抬头用眼神询问有事吗？
文祁走过去坐在床边说今天遇到和听到的事，他越说心里的郁气就越重，尤其是知道小杰才是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孩儿，心里就一阵刺痛。
“深呼吸。”林戴提醒到。
文祁这才发现自己给气的气都不顺了，自己给自己顺气。
“文祁，你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去点评父母做的对不对。”林戴淡漠的瞥了他一眼。
文祁张嘴想要反驳，但林戴伸手示意他闭嘴：“你的角度觉得父母管的太严，但你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了某一面，未知全貌不予点评。”
文祁乖乖的点头，他就是有点过头的感同身受了，说来也奇怪他周边也不是没有这个的例子，但也没有这么反应。
林戴伸手在他心口点了点，又抬眸看着他。
文祁瞬间醍醐灌顶，昨晚林戴借用他看清了“恶”会使用的境象，他会受小杰在他身上待的原因，对小杰的事反应强烈。
想到这儿，文祁凑过去埋怨的瞪着林戴。
林戴受不了文祁这小眼神儿，用食指把他推远着，没退出去一会儿就又凑过来，林戴叹气认命，这是给她找了个活爹。
“说。”林戴耐心快到底了，要是文祁今天出去有收获她才不会搁这儿跟他玩儿你进我退的游戏。
早就掀桌了，真当她脾气好呐？
“它出去没？”文祁想问的是小杰从他身上离开没，昨晚经历的溺水窒息感他可不想再来了。
林戴面带微笑无表情的摇头。
文祁如同被雷劈还没走，也就说小杰今天跟他待了一整天？
林戴想起床，但文祁坐在被子上她拉不动，没办法只能另一边起床。
等她穿好鞋子，文祁还保持着被雷劈了的表情，返回去抱手不耐烦的踢了一脚文祁的小腿。
文祁回神胆子也大了起来，怨怼的瞪着林戴，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样儿。
“别看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今晚就正式开始你的历练了，你等下回车上把我们的食物给带上，还有衣服雨伞。”
说完林戴就先出去了独留文祁一个人消化消息。
“小林起来了。”小杰妈妈把饭菜端上桌，一看到林戴就凑过来拉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文祁一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同样都是人待遇差距咋就这么大，他好歹还是她的同路人，他们要相处八个月的。
“文祁也醒了，快坐准备吃饭了。”小杰妈妈招呼他的态度跟对待林戴没什么不同，文祁心里好受些了。
文祁得意洋洋的坐下，在林戴投过来的眼神里看到了：“不是吧，你有病吗？”
文祁发现都没有一个上桌，菜都没有完全上好，如惊弓之鸟一样噌的一下站起来。
起的太快磕着膝盖，痛的他直呼呼。
林戴无语，翻个白眼去厨房帮忙。
忙活完了文祁不敢再先动手，等小杰爸妈都坐下才上桌。
小杰父母吃饭都是不爱说话的，林戴也安静的吃饭，都没声。
“姐，我们等会儿就回去了，谢谢你的照顾。”林戴吃率先完饭放下筷子。
“不多待几天吗？”小杰妈妈立马紧张起来，有点儿不安。
“放心吧姐。”林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文祁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走向，才相处一条都不到关系就这么好了吗？
要走了还要流泪，就连小杰爸爸眼睛都有一些红，仔细看肩膀还有一点儿发抖。
小杰妈妈控制不住自己，起身回房间了。
林戴起身朝小杰爸爸欠身，然后扭头不满的看着文祁，眼神追问“吃完没？”
文祁快速把碗里的饭菜都刨个干净，节俭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林戴翻白眼在文祁吃完最后一口直接抓住他的衣领走了。
文祁被拉的踉跄，差点自己拌着自己，他对着小杰爸爸再见。
林戴在出玄关就松手了，站在院子等文祁把东西拿回来。
文祁先一步跑回路边打开后备箱，把林戴说的东西都带上。
回到林戴旁边，先把雨伞递给她，就这一点儿路林戴都把帽子戴上了，幸好他准备一个大一点的背包，要不然光是吃的就不够装的。
“走吧。”林戴把伞撑开朝村里面走过去。
文祁跟在她身后：“去哪？”
“去敬香。”林戴扔出千纸鹤，让它带路，也就普通人看不见，要不然不得吓一跳。
穿过村庄文祁遇到今天给他分享消息的几位姨。
几位姨一看到他眼睛都亮了：“小伙子，这是你媳妇吧，长的可真好看。”
林戴甜甜的说谢谢，然后回头用眼神交流：“你干了啥？”
文祁摇头，他不是故意，主要是这个理由好用呀，阿姨们能立马放松警惕。
走到没人得地方林戴立马变脸，甜，温和不存在的。
“说吧，媳妇？”林戴挑眉审判他。
文祁低头扣手把他早上特意去掉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关我事，主要是这么阿姨们才会主动跟他聊天，要不然我得不到。”
“不是，等会儿，你以为我昨晚跟小杰爸爸说的是这个理由？”林戴打断文祁喋喋不休的发言。
不敢置信，文祁的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吗？
文祁也愣住了，不是说的这个吗？他误会了！
林戴真是佩服了，到底是谁在文祁下山前教的他，能把他教的这么单纯（蠢笨）也是厉害。
丁杨正在山上清点这个月用的香火，没来的连大两个喷嚏，“谁想我？”
文祁捶死挣扎，低眉顺眼的问林戴昨晚到底跟小杰爸爸说了什么。
敲门。
小杰爸爸出来开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站在自己门口，本以为是出门来旅游的没住的地方，来借宿了，正想说没房间。
林戴就打断他要说的话：“你好，我是重缘寺下山的道姑，我受星盘的指引发现你家有未解的心愿，特此敲门询问可有需要帮助的。”
小杰爸爸看新闻说现在的诈骗方法都更新了，以为林戴是人贩子不打算搭理她直接关门。
林戴慢悠悠的说出：“有人还未魂归故土，还需还愿。”
周俊宇一听不敢相信的抬头，他的儿子确实还未找到，所以他放下手宁愿再信一次。
他想让自己儿子回家。
他看到了坐在车里的文祁，得知也是一路人，是小辈跟着一起的，就松手打开门邀请他们进去了。
林戴先进去一步，小杰妈妈洗完碗出来就看见自己丈夫旁边站了一个漂亮年轻的姑娘，还以为家门不幸。
周俊宇看到自己媳妇难看的表情知道她想多，加快一步在她耳朵说出林戴的来意。
小杰妈妈一听腿都软了，连忙拉上林戴的手满眼不敢置信的追问：“我儿子真的还可以回家吗？”
林戴真挚的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文祁进来的后一步，离得也远没听见林戴的话，要是他有骆河那样的耳力就不胡思乱想给自己立错误的人设了。
文祁把头埋到胸口不敢再面对林戴了。
林戴捂嘴偷笑，文祁还挺逗的，没再作弄了他，默不作声的跟着千纸鹤走。
文祁垂头丧气的跟在她身后，人看上去还在，其实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林戴跟着千纸鹤来到一座坟前，下乡的坟多数没有刻碑的，家里人知道是在哪个位置就行了，但浩子的坟有刻碑。
上面写了浩子的出生年月以及亡故时间，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几年，还有大好年华没去看就回去了。
林戴自己带了一个小包，里面有纸钱，她给浩子烧过去，小孩嘛，都贪吃，在那边也得吃点好吃的。
文祁也学林戴给浩子寄点儿纸钱过去，但他没带的有纸钱，伸手向林戴要。
林戴瞥了他一眼给他了，起身让位置，文祁本来想鞠躬的，但又到自己比浩子大呀，就忍住了。
林戴看他身形晃了一下，还以为他要摔一跤，但他只是晃了下就稳住了。
林戴默默收回想要扶住的手。
林戴往回走，文祁这次不在走她后面了，跟林戴躲进伞里肩并肩的走着：“我们现在去哪儿？”
“这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吗？”
林戴还是没有把帽子放下，文祁看不见她的表情。
“有。”文祁指他早上去的地方，林戴看着眼前的好几天路停下脚步。
文祁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往最外面的的那条路走过去，然后松开。
林戴在文祁拉住衣角的瞬间就想动手把他的手拍下去，但文祁就拉了一秒就送开了。
林戴只能默默的把手放下，文祁开到林戴抬起来了的手，好奇的问了一句：“干嘛？”
干嘛？当然是用来打你的，“有蚊子。”林戴装作眼前有蚊子一样扇了扇。
文祁带着林戴来到早上的这个地方，早上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走这个充足明媚，现在到中午了，阳光正正明耀，照射在油菜籽花上，远远瞧过去就是一副金黄色的油画，美轮美奂的。
两人都默不作声的欣赏这副来之不易的美景，林戴戴着帽子打着雨伞，周遭是偏暗的，但眼前的景象是明亮鲜活的。
伞隔绝了她与外界的直接联系，她就像躲在黑暗里窥伺光亮的胆子者，只能在伞下，帽子的遮掩里才能短暂的得到出门的机会，喘口清新的空气。
“来了。”林戴蹲在小杰家背后，一入夜小杰就脱离了文祁，但他跑不远有引路符在，他回不去栖身之地。
他们在太阳下山前就回到了小杰家附近，还顺带啃了个面包先填饱肚子再干活，一直到月色升起。
小杰的虚影飘到正门想要穿进去，刚进院子就就被符文打了出去，变成恶的情怨多数是不理智了。
被发出院子了小杰瞬间就变得暴躁，站在门外发出尖锐的刺耳的叫喊声。
它顺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了林戴，它不敢对林戴下手，直朝文祁冲过去，掐着文祁的脖子托他入境。
文祁被掐住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他站在林戴的身后，你害怕林戴试一试再对他动手也行呀。
林戴先在小杰家上空扔出四张红符，红符飞上空中向四周方位散去，得把整个村庄圈起来，防止情怨用幻象逃出境，对村里人下手。
林戴给自己点香入境，闭眼。
她听到耳边水流涌动的声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一艘木船上，而船漂流在河流中央。
看似河面上的水流涌动但并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河面上是动态的。
林戴走到船头看向河面，河面反射出她的面容，然后慢慢的出现一个面容可憎，身形腐败的身影。
林戴跟它对望，那东西突然跃出河面伸手想要抓住林戴拖她下水，林戴后退一步抽起船头的木棍，用力向它鞭打过去。
“啪”的一声，那东西被她拍回河里，那东西不甘心的潜入河底游向船的下方，想要掀翻这座木船。
林戴点燃一张黄符放在河面上，黄符瞬间燃尽，她蹲下欣赏那东西狼狈的尖叫着逃跑。
林戴拿起木杆插入水里搅动，受境面的影响，原本接触不到河底的木杆，把整个河搅的淤泥浮升，原本清澈见底可照面容的河面也被搅的浑浊不堪。
那东西浮出水面，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了，左眼眶都是空的，右脸的脸皮都没了能看见骨头。
它狠狠的瞪着林戴，全是恶意和疯狂。
也是这儿是它的家，她不问自来就算了，一来就把给了它一闷棍还把它的家搅的天翻地覆。
林戴冷漠带着极深的寒意跟它对视：“把我的人交出来。”
那东西一头扎回去，它潜下去的地方形成小漩涡，漩涡中心咕咚咕咚的冒泡。
林戴伸向水里一把拉出文祁，文祁被拉上船浑身发抖，紧紧的抱着自己取暖。
文祁冷的脸色发青，嘴唇乌白，林戴给他点了一张符纸可以稍微热一点儿。
林戴乘船离开河面中央，先下船又伸手拉过文祁，就在他们离开船的瞬间，船翻了，然后那东西露出它恶心的头颅来嬉笑。
林戴淡漠弯腰捡了一块石头，用力扔出去刚才砸到它，它掀起波浪来，无能狂怒。
林戴扶着文祁在背风处坐下，又捡了一些柴火堆在一起点燃，火刚燃起来文祁就立马凑过去取暖了。
太冷了，冷的他都感觉自己要被冻死了。
林戴拿出一张红符破开境口伸手出去用力拉出被文祁丢下的背包，文祁在一边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吗？
林戴没想到背包这么重，一个用力撞在文祁身上立马弹开，她把背包推在文祁旁边。
刚拍了拍被文祁身上粘到的水渍，一抬头就看见文祁满眼钦佩的望着自己。
还是不习惯文祁突如其来的奇怪视线，林戴转过身。
文祁也背过去换衣服，又找了几根长一点的棍子撑起来烤衣服，他坐在火堆最近的地方，烤了一会儿身上就不冷了回温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文祁烤着火看了眼四周，这阴森森的树林寒风吹在脸上刺骨的疼。
林戴抬头看天，今晚的乌云密布也开始起雾，林戴凝望着遮挡住月亮的那一抹乌云，等到散开露出皎洁的弯月时。
林戴才从新看向河面：“来了。”
文祁也跟着站起来走到林戴旁边，然后看到河边水里伸出一双泡发腐烂的手，头颅身躯慢慢的爬出水里，等到全部身体全部上岸后。
文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原本应该打马赛克的身躯，既然变得正常了。
看样子是一名年轻羞怯的小男孩儿，穿鞋渔服。
林戴转过来示意文祁保持安静，文祁捂嘴嘴怕自己忍不住出声。
林戴回头盯着那东西，它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破皮恶心的粘液，手也是完整光滑的，它发出沉闷的笑声，有忽然顿住，捂住嘴小声的开口，“小杰？”
声音从沉闷粘糊不好听，一点一点的变成清脆明亮的嗓音，“小杰？嘿嘿嘿小杰，小杰！”
小杰一直反复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又想起来什么抬头看了眼天空，月亮的光亮照耀着自己，小杰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后，没有影子，它又不高兴了。
恶狠狠的重新开口冲天空嘶喊，原本散开的乌云又重新聚集在一起，遮挡住弯月。
小杰这下彻底高兴了，整理不存在的褶皱，离开这个地方，文祁的眼神紧跟着小杰的背影，他被吓的都快丧失语言功能了。
境里这么邪门的吗？还能随意变化模样？他长见识了大为震撼。
林戴向河边走过去蹲下把手没入水中，仔细感受没有发现有什么。
文祁也蹲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他现在对水有阴影不想靠近，每次一靠近就会想到小杰那恶心恐怖的脸，心理阴影面积太大。
林戴站起来找了一个长一点儿的棍子，把小杰掀翻的船拉过来走上去。
文祁连忙帮她扶稳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一起上船，林戴在的地方安全感重些。
林戴撑船来到河面中央，过了这么久被她搅混的水也该变清澈了，但还是浑浊不堪，这说明小杰有意识的不想让人看到水下的景象。
林戴在船的四个方位放了遮挡符，防止小杰突然返回发现他们，蹲下。
文祁扶着林戴的手腕，稳着船尾，河面起大雾，都开始向河中央聚集，他都看不清岸边的树木了。
他点燃烛火给林戴照明，太混浊了根本看不清水下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林戴的眼力这么好的吗？
林戴把手重新没入水中，闭眼慢慢的眼前浮现了水下的景象，漂浮的水草淤泥，翻身的小鲤鱼，肚子上的鳞片都已经没了。
还有衣服，对衣服？
林戴朝着衣服出现的地方看过去，那是河底最深处，有一个地方有一大堆淤泥聚集形成一个小鼓包。
林戴抓住文祁照亮的手让他放在自己眼前，文祁被突然一抓的一个激灵，差点按翻船，连忙撤步降低重心。
在文祁的照明下林戴逐渐看清了那淤泥鼓包下的露出了一抹白，那是白骨，找到他了！
林戴把手收回来睁开眼，文祁就站在林戴旁边他能轻易的看清林戴睁开眼后，眼里的淡漠中多了一丝悲悯。
文祁不明白她看到了什么，林戴摊开手，文祁看到了她里的一枚铜镜。
文祁接过学着林戴的样子将手没入水中，强压下心里对水的厌恶，林戴接过文祁手里的烛火，在他的脑后开天眼通灵，让他可以看清铜镜照到的水下景象。
文祁本来啥也没看到，正打算把眼睛睁开手也收回来，但突然他眼前就出现了水流涌动，还有细小的水草。
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能看到水下的一切，他甚至都没有下水就可以看到！
林戴上他的上空提醒：“西北方位最下方。”
文祁跟着林戴说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他看到了小杰，不对，是小杰的尸骨。
文祁颤抖着把手收回来，他知道为什么林戴刚才眼里会多一丝悲悯了，小杰是前年逝世的，也就是说他在这个河里待了两年。
他看着这个平静的河面心里说不出来滋味，有异样的情绪在心里，憋的他难受。
他们都没说话，坐到船的两头默契的没说话，林戴没说话是她本就不爱说话，文祁不说话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杰那年才十五六岁吧，正值青春年华，有大好的年华可以去挥霍，但是却在在河里永远的休眠了。
要知道人生百年都是一场大梦，天地之间如此的广阔，要尽情地陶醉徜徉，可小杰的梦太短了，短到还没好好的去感受，就在也没机会了。
他没有魂归故土，便不得步入轮回重生，在这冰凉寂静无声的河流里，度过几百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