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智慧:季羡林的110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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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交文坛前辈

季羡林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当时许多作家的作品他都读过,不少著名作家和他们的作品,还是他与李长之、吴组缃、林庚等同学谈论、评论的话题。在清华大学,他结识了几位文坛名宿。笔者以为,季羡林登上文坛,固然由于自己的天分和勤奋,但也离不开文学前辈的提携。因此,季羡林是幸运的。

季羡林结交了哪些文坛名宿呢?

首先是郑振铎(1898—1958),笔名西谛,原籍福建长乐,时任燕京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在清华兼课。季羡林很喜欢旁听郑先生的课,还记得,他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课堂上挤满了听课的学生,由于他学识渊博,掌握大量的资料,口才又好,讲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时候,教授一般都有“教授架子”,高不可攀,社会上论资排辈风气严重,学生同教授交往,简直难以置信。可是同郑先生一接触,季羡林就发现他和别的教授截然不同,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论资排辈的习惯。他以完全平等的态度对待学生,说话非常坦率,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既不装腔作势,也不故弄玄虚。他从来不教训别人,态度总是亲切和蔼。总之,从郑先生那里,季羡林和同学们就想到了一个有名的人物,《水浒传》中的及时雨宋公明。那时候郑先生除在燕大、清华讲课之外,还兼着城里几所大学的课,他或坐人力车,或乘校车,或骑毛驴,夹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风尘仆仆地来往于各大学之间,急匆匆走路的样子好像一只大骆驼。季羡林既景仰郑振铎学识渊博,又敬佩他为人亲切平易,所以很愿意同他接触,只要有机会总是去旁听他的课,还曾经约上几位好友到郑先生家中拜访。郑先生住在燕园东门里的平房,外边有走廊,室内有地板,屋子里排满了书架,都是用珍贵的红木做成的,整整齐齐摆着难得的古代典籍,都是人间瑰宝。其中明清小说、戏剧的收藏在全国首屈一指。郑先生爱书如命,他认识许多书商,买书从不讲价钱,只要有好书,他就留下,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付款,实在没钱就用别的书籍对换。他自己也印了一些珍贵图书,如《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玄览堂丛书》等。有时候他就用这些书还书债。

那时候郑振铎同巴金、靳以一起主编大型文学刊物《文学季刊》,季羡林等文学青年也应邀担任编委或者特别撰稿人,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那些文化名人的名字一起出现在杂志封面上,他们确实有受宠若惊之感,心里怎么能不既感激又兴奋呢!尤其是《文学季刊》1934年4月第2期上,登出了季羡林的散文《兔子》。季羡林深受感动,认为郑先生对青年的爱护,除了鲁迅先生外,可说并世无第二人。季羡林大学毕业之后回到济南教书,郑先生去上海主编《文学》,他们通过信。季羡林寄了散文《红》给郑先生,郑先生立即予以刊登。郑先生还准备给季羡林出一本散文集,后来因为他赴欧洲留学,文集没有出成。

吴宓(1894—1978)对季羡林的帮助也很大。吴先生是陈寅恪在哈佛的同学,回国后陈寅恪是清华国学研究院导师之一,吴先生是国学研究院主任。他学问好,为人耿直,虽然貌似古板,却不是一个不好接近的人。那时候,吴先生追求清华校花毛彦文,尽人皆知,季羡林和同学们常拿他恋爱的“绯闻”开玩笑。季羡林在清华读高年级时,经常和其他文学青年被吴先生邀请做客他的“藤影荷声之馆”,季羡林还协助他编辑《大公报》文学副刊,经常在上面发表一些关于文艺动态的文章,能领到几元稿费,这对一个穷学生来说不无小补。吴先生堪称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的代表人物之一,讲授“东西诗之比较”课,季羡林受其比较文学理论的启发,写过一篇论文,把陶渊明同一位英国浪漫诗人加以比较,这是他向比较文学研究迈出的第一步。

老舍(1899—1966),本名舒庆春,北京人。季羡林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读他的作品,《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都读过。后来老舍先生每有新作发表,季羡林都要先睹为快。1933年他的小说《离婚》发表,季羡林在第一时间写出书评,以“窘羊”的笔名发表在《大公报》文学副刊上。季羡林觉得,老舍先生和别的作家不同,他的作品语言生动幽默,是地道的北京话,偶尔夹杂一点儿山东俗语。总之,老舍先生称得上是季羡林毕生最喜爱的作家之一。他和老舍先生相识,是老同学李长之介绍的。那年暑假,季羡林回到济南,老舍先生正在齐鲁大学教书。李长之告诉季羡林,他要在家里请老舍先生吃饭,让季羡林作陪。季羡林喜出望外,但又不知老舍先生是否有“教授架子”,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见面后季羡林发现,老舍先生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同他一见如故。老舍先生人如其文,谈吐自然,和蔼可亲,特别是他那一口地道的京腔,铿锵有致。季羡林觉得,跟老舍先生交谈就像听音乐一样,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沈从文(1902—1988),湖南凤凰人,这位出生于湘西、靠自学成才的苗族作家,把神秘的故乡介绍给了广大读者,其作品深受读者的喜爱。沈先生是季羡林学生时代最喜欢和崇拜的一位作家,他认为在所有并世作家中,文章有独立风格的并不多见,除了鲁迅先生,就是沈从文先生。他的作品只要读上几行,立刻就能辨认出来,绝不会搞错。尤其,季羡林从沈从文先生的作品中,深切地感受到他所欣赏、所追求的人与自然和谐的理想境界。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女士结婚,在前门外大栅栏撷英番菜馆设盛大婚宴,胡适先生证婚,出席者名流云集,群星璀璨,季羡林居然也收到请柬。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一群大人物中,说明此时的季羡林已被这个圈子接纳。丁玲的短篇小说集《夜会》出版以后,季羡林写了一篇书评,发表在1934年初的《文学季刊》创刊号上。后来他听说,早在1928年就曾与丁玲共事、过从甚密的沈从文先生对此文有些意见,于是立刻给沈先生写了封信进行解释,很快便收到沈从文的回信,对他的诚恳表示钦佩,还劝他文艺批评要从大处着眼。谁知这样一来,一位大作家和一个文学青年竟成了朋友,并结下了终生友谊。

巴金(1904—2005)也是季羡林结识的一位名声显赫的大作家。1932年9月23日,季羡林的老师杨丙辰请巴金先生吃饭,季羡林应邀作陪,这是他同巴金先生第一次见面。巴金先生一点儿架子也没有,不多言语,给他留下一个老实巴交的印象,直感到相见恨晚,巴金先生的《家》《春》《秋》这些名著,季羡林都读过不止一遍,1933年8月他还在《大公报》文学副刊上发表《家》的书评。季羡林自从读了巴金先生的《灭亡》就对他很留心,虽然1934年3月下旬《文学季刊》再版时,巴金撤掉季羡林的一篇稿子,曾引发一时的不快,可季羡林一直认为他是自己老师辈的作家。新中国成立后巴金先生是全国作协主席,季羡林是顾问,交往中季羡林认为巴金先生真正是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与官场上的人物不同。2005年10月17日巴金先生逝世后,季羡林在《悼巴老》一文中说:“在学习你的作品时,有一个人决不会掉队,那就是95岁的季羡林。”

季羡林确实是幸运的,他和那么多的文坛巨匠相识,而且成为数十年的好朋友。他们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在政治上互相勉励,在事业上互相支持,在学术上互相切磋,在生活中互相关心,展现出文坛一道亮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