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元直先生如此才智,连蒯氏兄弟都夸你不负神童之名。认我孙乾做师,我岂不是沾了大光?”孙乾乐呵呵从远处走来,听闻那日堂前结果,他才明白周不疑从上马车时,就已经在布局了。
许是听闻刘表拷杀韩德高同行数十人的事太过骇人,非得布此一局才可算全身而退。
毕竟疑心这种事,一旦起疑,你无论如何解释都会显得苍白,但是若“陈情”让其自己想通,便能胜过百句辩驳自证。
周不疑堂上只需告知上马车缘由、拜师之礼,便可将一切解释清楚,还让主公免去怀疑。
自己则是大显孝道。
不可谓不高明也。
聪明的谋臣算谋人心也不过这般,孙乾自问只能偶然算到,却不能如此顺遂。
因为周不疑身上有一条特质,是孙乾怎么也学不来的——孩童。
终究只是孩童而已,刘表等人会本能的对他宽容。
但,周不疑启蒙、受家学才几年,便可能见如此长远,岂能不敬佩?
这等心思、胆略,堪称妖孽。
“公祐伯伯言重了,不疑只是小聪明而已,为求保全所有人之安宁,要跟您学的还有很多。”周不疑乖巧懂事的双手相叠,执礼而拜。
嗯,心性还那么讨人喜欢,说话还好听……生子正当如元直。
孙乾很受用的心里暗夸,不能再多捧了,留几句在心里吧。
他怕周不疑骄傲。
“可不止是保全了安宁,”刘备潇洒的坐着,鬓角霜白,随其视角微抬,轻舒道:“你还抚平了景升兄不安的心。”
若是任他这般多疑下去,曹军未来,他自己便先被重压击垮了。
刘备那一日诉说北方战局时没有丝毫保留,将曹操用兵之神全数告知,自叹不如。
官渡一战,以数万精兵击溃袁绍号称八十万大军,一举烧毁乌巢。其中转折,可谓比肩古往今来所有脍炙人口的大战,可流芳百世耳。
他们学兵法时常以先例为论,而曹公官渡一战定也会为后世所学。
足见他的兵法之高深。
“元直,”刘备正色下来,目光也变得悠远,“现在,可否将当日还未说完的大略,道与我听?”
“当然!”周不疑起身拱手。
听到这话,孙乾立即了然,欲告辞退去,只留二人在此。
但凡方略,可先请主公听之。
而后如有相商再逐步告知。
主公一旦听取了方略,那么从今往后,周不疑的地位就不可撼动了。
当然,此刻也是他们反复期盼一刻,主公新历大败,能否东山再起,便看周不疑的方略如何了。
孙乾先前并无信心,但现在还未从周不疑从容登堂的事迹中恢复,他很难不期待。
廊前只剩二人,相对而坐。
周不疑拱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粗略的地图,只画了州郡示意,并未有详细要道,摊开在二人之间,方才摇头晃脑的说:“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数年后,操必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玄德伯伯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氏,内修政理……”
此刻,周不疑反正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把《隆中对》要求背诵部分大致说出,画出了一张连通益、荆二州的蓝图,若是可取之,南国诸地并不比北方差。
自保有余、亦可进取。
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前世要求背诵的段落,除却得分之外的意义。
刘备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很快肩头颤动,内心激动不已。
大业竟在于此。
刘氏江山荆、益二地,景升皇兄年迈疲惫,不能进取,而川府之地幽深难行,若能进取之,再联合江东孙氏,曹操断然难以抵挡腹背受敌。
这天下局势,还远远未定!
可是,想要夺取此二州,凭借自己如今区区数千人,又何其难也。
“元直之方略,真是令我茅塞顿开!”刘备扫去心中阴霾,他早就明白大业不可能轻易得成,必然是有无数艰难险阻。
周不疑此刻笑着将手按在了粗制的地图上,笑道:“玄德伯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不疑之前已断言,曹氏收取北地,至少还有五年之久,而且若是未收乌桓、不至白狼,便南下取荆州,对于曹氏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隐患。”
“说得好!”
五年,这五年将会尤其重要!
刘备心思笃定,细细琢磨周不疑最后这句话: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真好,这句话说得简直当大醉一夜,再拾雄心。
“玄德伯伯,不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若是日后刘伯伯将荆州让与玄德伯伯统领,你是否会接任统辖荆州九郡?”
“我?”刘备低头想了想,“不会。”
他坦荡一笑,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了。
若是不取荆州,大业难成;若是接任荆州,则愧对了景升兄如今的收留之情,心中亦该愧疚难当。
这不是两难之境吗。
“好,”周不疑明朗一笑,也未觉得有何难处,接着道:“那我们先从荆州说起,眼下襄阳世家逐步占据文武官吏之职,刘伯伯有心制衡,但是已无力斡旋。”
“故此,将兵马任于较为忠心的黄祖将军,囤于江夏、南郡一带。”
“其长子刘琦,自小仁厚,相貌与刘伯伯极为相似,可是自近年来,却不得声名相传,而是少公子刘琮多有传闻,我听舅父说,原来是少公子与蔡氏有姻亲之约,故而如此。”
“蔡氏兄弟睦琮而轻琦,刘琦公子势单力薄,其生母亡故,未来难以自处也。”
“为父者念及如此,如何不为自己骨肉谋求生路,到那时,他今日对我们的恩情,便会成为他所求之途。”
刘备登时恍然,自己日后定然会成为刘表托孤之一,为抱拳刘琦性命,毕竟那也是他的亲骨血。
周不疑道:“故此,今日之便利,日后之师由。”
“若是蔡氏、蒯氏继续威逼,便可助刘琦公子登荆州之位,与主公结为铁盟,此为取荆州之略也。”
刘备眼眸稍加颤动,如此路途便坦荡多了。
不疑之略,高明也。
“如此远见,若是传于荆州,谁人不称神童乎?”刘备由衷的感慨,心情越发的难掩激动。
在这客馆廊下,方寸之间,周不疑竟为他画出了一整个南疆大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