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子真乃神童也!
客馆。
孙乾正在房中焦急等待,坐立难安,心中有数次腹稿,在预演面见刘表时的情景。
主公自汝南斩杀蔡阳后败走,徐州丢失,大军数千无处可去,携众多流民至荆州投奔,若是刘表不许、荆州文武愿归附曹操,那么他们将会全部作为阶下囚,成为送与曹操的一桩功绩。
所以等同于重担都交托到了他的肩膀上。
按照之前的军情,刘表在曹、袁两家官渡相持的时候,并未做出偏向任何一家的举动,至少说明他并非主张归降,仍有志向……
不多时,门外院落传来了脚步声,随行护卫统率陈到快步赶来,拱手道:“公祐先生,荆州别驾刘先在外求见。”
“快请!快请进来!”
孙乾表现出了急切,同时亦是尽量按捺下内心的不安。
他不能被这位别驾看出来举棋不定,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够获取到情报,这位刘荆州的态度到底是如何,他是欲战还是欲和。
“公祐先生。”
刘先一进来,二人相对行礼后,周不疑便探头来打量这孙乾,体态微胖、面容可掬,有一种老实人的错觉,且他身着儒袍,头戴冠帽,一举一动都颇有风度。
“这是我的外甥周元直,在襄阳素有神童之称,他听闻有名士前来,也欲来一观风采。”
原是“神童”,怪不得能带来一同相见。
只是孙乾现在无心为神童传事迹。
故此,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表现出过多热络。
孙乾忙将舅甥二人迎进房内,笑吟吟的问道:“想来刘荆州应当是迫切想了解北方战局的。”
“战局一眼可见,袁公大败,曹公自是以横扫之势,鲸吞北地数州,不出几年便可携百万之众,威压荆州,先生还是不要提及的好。”
刘先并不感冒,并且一盆冷水直接泼了上去。
孙乾愣神片刻,便明白眼前这人不是主战派,而且几乎是战意全无,旨在寻找出路。
而且,他转念一想就明白这话的言下之意。
无非是想说,刘豫州既然来投奔,那就要有寄人篱下的准备,切莫自负不凡的以联盟自居。
第一句话交锋,就已摆明了刘先身为别驾的态度。
孙乾知晓无望,于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从只言片语之中探听消息。
没想到,刘先的态度根本无心与曹操开战,在他看来,刘备逃至荆州,只是寻求一地安身,想要残存下来,暂时躲避曹军追杀而已。
“唉,免不了要走到祈求之途……”
从这位别驾的言谈中,孙乾已经明白了见到刘表之后应该如何进言,只是他心中还是想赌一赌,拿不定主意罢了。
又过约莫一柱香时日,刘先起身拱手,道:“车马已备好,先生请随我去见主公。”
“好。”
孙乾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心里还未定下策略,却不能再推辞,到了堂上,无非是尽力而为罢了。
上马车前,周不疑抬头向刘先道:“舅舅,我能不能和公祐先生共乘一车?”
“为何呢?”刘先诧异的问道。
孙乾亦是奇怪的看着他。
总不能是这孩子也知道造势,和我一车同行,日后好传出为郑玄弟子青睐的事迹,故而在荆州寻求名师吧?
周不疑笑道:“方才听公祐先生说起许都、雒阳旧都的风貌,不疑还想再听一会儿。”
刘先露出惭愧的笑容:“公祐兄,外甥顽劣,还请见谅。”
他现在只怕是无心和你说这些风貌见闻了。
“无妨,请上车吧。”
孙乾点了点头,神童之名,果然是家族推举所致,到底还是孩童心态,听见故事风闻感兴趣,全然不能察觉大人之心态。
若是通情达理的人,此刻不会有这等要求。
但,孩童而已,倒是不必过于计较。
车马启行,自驿馆去内城衙署不过一炷香时间,隔着马车亦能听见襄阳城内人声鼎沸、商贾繁多,一派繁荣的景象。
周不疑在马车内初时不言,始终在偷偷打量孙乾,到后来亦是孙乾也忍不住问道:“元直,你为何在偷偷看我?”
周不疑拱手道:“不疑知晓公祐先生不宁,故此,有话与先生说。”
他自称不疑,想来名字如此,取双字者非有请可缘,便是家中身份不高。
自新朝来,以单字为贵。
孙乾笑道:“我有何不宁?”
“为刘皇叔未来而不宁?先生进入襄阳,初见我舅父,便询问刘荆州是否想了解北方局面,其实是想探听其主张交战,还是主张求和。”
“后,从我舅父语气中得知,刘荆州就算欲战,但其麾下文武已经有分歧,连别驾这等亲近官位者都已心存归附,何况其他?”
“故此,先生心神不宁,若是以言谈主战,恐为文武所厌恶,且有触怒刘荆州之嫌;若是祈求收留,又有损刘豫州之尊面,所以先生现在打算退一步,以汉室宗亲入手,劝刘荆州顾全宗亲之谊,如此方可顾万全。”
“在曹公那里可有个交代,亦可对刘皇叔施以援手。”
说罢,孙乾当即愣住。
他的确是有如此打算。
因为其主刘备在去往袁绍处时,以“衣带诏”为称,给袁绍送去了一面大旗,让他师出有名和曹操在官渡血战。
现在刘备南来,这“衣带诏”之事仍还在他身上,且其人与曹操亦是大战数次,收留可谓引来曹操兵锋所向。
以“汉室宗亲”的情谊为名,再来祈求,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切入了。
总比赤果果的直接跪下央求好吧。
“不疑觉得,如此虽能苟全,却难再成事。”
“你说说看……”
孙乾正色了起来,稍稍坐正了身姿,眼前这孩子天真可爱,但是却能够自然的以听风闻为由骗过其舅父到自己车上,这份心智显然已不是寻常的九岁孩童。
周不疑拱手,道:“昔年,刘公一骑入荆州,联合大族整合境内军政、扫除顽疾,驱走孙氏兵马,拒江南之雄袁术;以横江拒江东,得刘镇南之号。”
“由此可见,这位刘公当年意气风发时,亦是自许当世第一流,如何现在就甘愿将整个荆州归附于曹呢?”
孙乾在不自觉中,听得右拳已然握紧,露出了一丝深以为然的同感。
“况且,非汉室宗亲者亦举旗除贼与之鏖战,为宗亲者譬如刘皇叔虽兵力微末却从无避让,刘荆州如何能成为第一个不战而求和的汉室宗亲呢?”
“言之有理。”
孙乾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少年竟是将局势看得如此通透。
周不疑笑着靠在了内壁上,悠然道:“故此,汉室宗亲之情可以为辅,而为主进言者,当为请战!请战之由,无非系于一句话上。”
孙乾起身来催问:“哪句话!?”
“汉、贼不两立,扶汉不偏安!”
“说得好!”
孙乾初闻此言,倍感力量。
我家主公这么多年来一直立志所为,便在这句话上。
同为汉室宗亲,刘荆州更应该有此雄心才是。
“多谢。”
时至此刻,孙乾才明白这孩子竟是来教自己如何游说刘表。
简直令人惊奇。
南境贤才竟多如此?使九岁孩童有妙言……
“元直,你为何想来助我?”孙乾柔声问道。
讲道理,荆州大部分贤才都应与他舅父刘先一样,已经慑于曹操的威势,不愿再相助我家主公才对。
周不疑露出了少年独有的纯真笑容,道:“似我舅父那等贤才不肯助刘皇叔,乃是因降曹易得安置,助皇叔却想不到逆转局面的大略。”
“但是在不疑看来——”
吁……
马车外传来了喝止之声,陈到掀开门帘:“军师,到了。”
周不疑微微一笑,转身下了马车,以轻快的脚步跑去他的舅父面前,绘声绘色的说着刚听来的许都风闻、逸事,孙乾在后看着,不由得深深感慨。
“真乃神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