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许雨在早读课第三次摸向书包夹层时，终于触到那本裹着星空封皮的笔记本。昨夜他特意用荧光笔标出三角函数公式推导，空白处还画了只抱着笔的卡通狼——这个细节让他今晨在玄关徘徊了十分钟，差点错过六点半的12路公交。
“许同学。“带着水蜜桃味的气息突然扑在耳后，刘佳佳咬字总像含着水果硬糖，“我的续命法宝呢？“
他手一抖，笔记本撞落在地。前排正在补作业的体委回头吹了声口哨，被英语课代表用《五三》砸中后脑勺。刘佳佳弯腰去捡时，许雨看见她校服领口露出半截锁骨链，银链上坠着德克萨斯钥匙扣同款的机械狼头。
“这里。“他快速翻到夹着银杏叶书签的那页，“蓝色是基础公式，红色是易错点......“
刘佳佳直接盘腿坐在他课桌旁的水磨石地面上，晨光穿过她蓬松的栗色卷发，在摊开的笔记上织出金色蛛网。“这个辅助角公式，“她用自动铅笔戳着纸面，“上周老班讲的时候，我光顾着给假发编小辫了。“
许雨摸出草稿纸准备演算，突然被她按住手腕：“等等！“她变魔术般从裙兜掏出两颗薄荷糖，“补课费。“玻璃糖纸折射着七彩光斑，他手心的汗把糖纸上的小狼贴纸泡得卷了边。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总是最清脆的。刘佳佳像阵小旋风卷到后门时，许雨还在收拾被荧光笔染成调色盘的化学笔记。“快点！糖醋排骨要抢光了！“她晃着饭卡，金属挂件撞出叮铃响。
穿过紫藤花廊时，许雨注意到她换了新的小腿袜，蕾丝边随着步伐在裙摆下忽隐忽现。这个发现让他被台阶绊了个趔趄，刘佳佳笑得差点撞翻走廊里的流动红旗。
“两份排骨，玉米排骨汤，再加......“刘佳佳踮脚趴在刷卡机上，马尾辫扫过许雨握餐盘的手。食堂阿姨舀菜时总爱抖勺的毛病突然痊愈，许雨餐盘里的排骨堆成小山。
他们挤到靠窗的角落，刘佳佳正在往汤里加第五勺辣椒酱。“你觉不觉得，“她咬住炸得酥脆的面衣，“二食堂像异次元空间？“她筷子尖划过喧闹的人群，“打汤的大叔永远在听《2002年的第一场雪》，那边穿皮卡丘围裙的阿姨其实会四国语言......“
许雨低头扒饭时，瞥见她用番茄酱在餐盘边缘画了只简笔画拉普兰德。空调冷气吹散她刘海，露出额角被假发压出的红印，像枚褪色的爱心印章。
午后的物理实验室浮动着乙醚的味道。刘佳佳把示波器旋钮拧到极限时，许雨正盯着她手腕上的黑色choker发呆——那上面缀着的十字架吊坠，随着她调试仪器的动作轻轻摇晃。
“快看！“她突然拽住他袖子，示波器屏幕上的正弦波在某个瞬间扭曲成心电图形状，“像不像动漫里检测到灵体反应？“
许雨嗅到她指尖残留的草莓护手霜味道，想起上周生物课解剖鲫鱼时，她也是用这双手灵巧地避开所有血管。“是接触不良。“他伸手检查接线口，手背擦过她微凉的指尖。
日光灯管突然闪烁，刘佳佳趁机把冰凉的手贴在他后颈：“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实验室幽灵！“她恶作剧得逞的笑声惊醒了在储物柜顶打盹的橘猫，一道橙影窜过他们脚下时，示波器屏幕爆出大团雪花。
许雨握着她手腕移开“凶器“，突然发现她指甲上新画了极光图案。这个发现比电磁感应更让他心跳紊乱，直到老班进来催收器材，他才意识到两人手指还缠着示波器的探头线。
轮到他们小组值日那日，夕阳总格外眷顾三班教室。刘佳佳踩着椅子擦玻璃时，裙摆上的百褶如风琴般开合。许雨在讲台边整理作业本，粉笔灰染白了他的袖口。
“喂！“她突然从窗台跳下来，马丁靴在地面敲出轻快的鼓点，“你见过四点半的相山吗？“不等回答，她拽着他来到教室后墙的破洞处——那是某个篮球失控的午后留下的伤痕。
许雨弯腰时，她的栀子花香发丝扫过他鼻尖。透过砖缝望去，晚霞正沿着相山电视塔流淌，云层裂开处漏出飞机航迹云，像天神随手画的银色涂鸦。
“像不像《你的名字》里的黄昏之时？“她声音突然放得很轻。许雨数着她睫毛在霞光里的投影，突然希望此刻有彗星划过天际。然而最终响起的只有劳动委员的催促：“倒垃圾的！再不分类扣分了！“
他们拖着垃圾桶穿过暮色中的操场时，刘佳佳突然指向天空：“看！北斗七星！“许雨抬头只望见朦胧的猎户座，却在她眼底看见整片星河。
周五放学后的奶茶店永远在平行时空。刘佳佳咬着布丁勺研究新品单时，许雨正数着玻璃柜里千层蛋糕的纹路。他们之间隔着三对叽喳的女生，五组开黑的学生，以及永远在擦拭柜台的服务生。
“中杯珍珠奶茶去冰半糖加奶盖。“她突然转头，“你要什么？“
许雨还没开口，身后传来熟悉的起哄声。体委带着篮球队的人涌进来，空气瞬间充满汗水和海盐柠檬喷雾的味道。“哟！夫妻档啊！“有人撞了下许雨肩膀，他手里的校园卡飞出去，贴着刘佳佳的小白鞋滑到柜台底下。
蹲下捡卡时，许雨看见她袜口的草莓刺绣和微微泛红的脚踝。起身太急撞到桌角，刘佳佳的笑声混着珍珠奶茶的摇晃声：“许同学，你耳朵又变成车厘子啦。“
他们最终坐在店外梧桐树下的塑料椅上。刘佳佳把奶盖上的奥利奥碎分给他一半，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下周国风社招新，要不要来当我的道具支架？“
暮风卷走许雨的回答，却把她的发香留在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上。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水泥地面，慢慢洇成拉普兰德的面具轮廓。
那场秋雨来得毫无预兆。许雨在车棚找到刘佳佳时，她正蹲在漏雨的屋檐下给cos服外套塞防潮纸。“天气预报是大骗子。“她仰头时，雨水顺着下巴滴进《盗墓笔记》书页间。
许雨默默撑开从门卫室借来的黑伞。伞骨锈迹斑斑，伞面印着早已倒闭的辅导班广告。他们挤在这方褪色的穹顶下走过水洼，刘佳佳的圆头皮鞋不时踩出细小浪花。
“你听过雨打梧桐的节奏吗？“她忽然把书包顶在头上，“这是降E大调。“雨水在她发梢串成水晶帘，许雨把伞倾斜十五度，看见自己影子正包裹着她的轮廓。
公交站牌下躲雨的情侣在分享耳机，刘佳佳哼起《未闻花名》的调子。许雨数着26路公交溅起的水花，突然希望这趟车永远误点。当她的肩膀第三次蹭到他手臂时，他想起化学课讲的范德华力——这种若即若离的微弱作用，此刻却让原子核都在震颤。
晚自习的月光是偷渡客。刘佳佳传过来的纸条夹着银杏叶标本，背面画着穿校服的Q版德克萨斯：“周日漫展返图，缺个后勤部长~“
许雨在草稿纸上画坏三个对话框，最终只回复了简短的“好“。前桌传来《五年高考》时，他发现自己把“硝化反应“写成了“消化反应“。
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吞下第三枚硬币时，刘佳佳正靠着防火门给假发编辫子。许雨递过去的草莓牛奶还带着体温，易拉罐上的水汽在他们指尖架起虹桥。远处操场传来不知谁放飞的气球，在夜空中缩成像素大小的光点。
当保安开始巡查各楼层，他们各自藏起半包未吃完的虾条。许雨在锁门声中回头，看见刘佳佳站在光暗交界处，银发带在穿堂风里飘成未完待续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