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书一世界！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出版，还是打回，这更是个问题。
即便汉弗莱没看过《哈姆雷特》，但此时他的心中亦产生了与之相似的矛盾。
从一位专业编辑的角度上来讲，米恩的水平依旧是离过稿出版的门框很远。
故作深沉，无病呻吟的华丽语言，过于累赘、几乎压过剧情本身的修辞和淡出个鸟味的故事脉络，以及最后故作聪明瞎卖弄悬念的结尾，暂且不说一波三折，在汉弗莱看来，米恩的新稿子甚至连一个有头有尾故事都算不上。
通过稿子，出版吧，汉弗莱的心里过不去，他的职业操守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情。
当初他将维里的稿子打回去，也仅是出于对方的销量后续乏力，继续出版的成本远高于盈利，再加上其和王室有关的题材容易触碰上一些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至于说那时对维里的怒火。
汉弗莱也更多是身为编辑的惜才和恨铁不成钢罢了：你明明有比他人更加突出的天赋和实力，只需要按照我的思路，顺着写几本贵族们喜闻乐见的故事便能轻易在作家圈子里打响名声，成为畅销作家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你偏偏揪着你那点脑洞清奇的玩意儿不放，写了扑扑了写，说了还不改，然后继续一而再，再而三的写……
唉。
汉弗莱仰靠在靠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维里·奥尔科特，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伊莎贝尔殿下搭上关系的。
但陷入现在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你当初听了我的，事情又何至于此呢。
叩，叩。
汉弗莱赶忙在椅子上坐直身子。
“请进。”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入屋内。
“汉弗莱先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维里·奥尔科特？”汉弗莱眼神凝了凝，这还真是想谁来谁。“你…你，唉，说吧，今天找我是什么事。”
维里笑笑，将手稿递给汉弗莱。
“正如您想的那样，有一份新的稿子想让您看看。”
汉弗莱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只是看着维里将稿子放在桌上。
“其他编辑找过了吗？”
“找过了。”
“既然他们都没有通过，那为什么还来找我？”汉弗莱手肘撑在桌上，手掌紧靠，指尖靠在嘴边。
维里脸上依旧是过去那副平淡的神情。
“他们一听是我的稿子，看都不看就把我请走了，所以我才想着来您这碰碰运气，汉弗莱先生。”
“我倒成碰运气的地方了？”汉弗莱笑了一声。
“汉弗莱先生您说笑了。”维里摇了摇头：“您是了解我的，最重要底牌，自然是在最重要的关节才会动用。”
汉弗莱将桌上的手稿划拉到自己跟前，他瞥一眼站在门边的罗伊。
“你雇的新助手？”
“对。”
“看上去还不错，挺精干一年轻人。”
维里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汉弗莱翻开手稿，看了看《霍比特人》的标题，又简要浏览一遍目录。
“苍天在上，维里·奥尔科特，你这是写了一本长篇史诗出来？”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维里。“一本长篇史诗，而不是一本《赘婿逆袭》，一本《勇者退队》或者一本《圣女和魔王的小故事》？你终于不再去写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神奇故事，回归正道了吗？维里·奥尔科特，我没有在做梦吧？”
“我想您应该没在做梦，汉弗莱先生。”
“嗯，不错的故事想法，霍比特人…一个新奇的名字，鲜少有史诗故事直接用一个种族作为故事标题——不过，有这个种族吗？”
“您继续往下看看就知道了，汉弗莱先生。”
“坐吧，让我先看看，你的助手也是。”
汉弗莱端着书，静悄悄的阅读了整整一下午。
维里坐在桌子对面，观察着汉弗莱阅读时的神情。
他时而蹙眉，似是为书中人物紧张，时而舒展眉头，眼见带上欢快的神色，像是为角色们的欢聚打闹的气氛所感染，不时又会忽然瞳孔微缩，在危机突然袭来之时为主角担忧……
直到读完全卷，汉弗莱仍然沉浸在《霍比特人》的宏伟画卷中。
尤其是结尾时，如血般的燃烧的树林，阴霾沉重如同铅块的黯淡天幕，失去意识、奄奄一息的流落王者，凶恶残暴的兽人和座狼，以及那位从拒绝冒险、到为了同伴孤身面对兽人的弱小霍比特人，以及那最后仅用一句话，一笔带过的，沉睡在如山般金币宝石中的恶龙……
波澜壮阔的故事，由脆弱到坚韧的心灵转变，近乎令人感同身受的情谊……
汉弗莱长长叹出一口气，读完故事没有后续所带来的那股失落和期待感交杂着涌上心头。
再回头对比米恩的稿子。
唉，瞧瞧，维里这留的才叫悬念，懂吗？！
他抬起头，迎面瞧见维里和罗伊一左一右坐在桌前，如出一辙的盯着自己。
“啊，汉弗莱先生，欢迎回来，我的稿子，您觉得怎么样？”
“好，啊，那么好，非常好。”汉弗莱还有些没缓过劲。
他觉得自己在眨眼的短暂黑暗中，书中名为比尔博·巴金斯的霍比特人在矮人索林被座狼叼走，持剑孤身面对阿佐格时的绝望和勇气，看见那片几乎被烈火染红的树林和巨鹰从天袭来时的震撼场景就会浮现眼前。
一个奇幻的世界，一个同样有着精灵和矮人，有着魔法和巫师，存在巨龙和兽人，却全然崭新的世界。
“额…”汉弗莱端起茶杯，咕嘟嘟喝下里面早就凉了很久的茶水润润喉咙。
“奥尔科特先生，你，您…真是创造了一个奇迹，我，我的意思是，您这本书，简直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落寞王者为夺回故土，为复仇踏上旅途的故事——哪怕这是个过去作者们在史诗上写的不能再写的题材，但，但您…老天，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您这本史诗的宏大和精彩，已经很久没有故事能让我像这样沉浸其中了。”
“这只是第一卷，汉弗莱先生。”维里将手稿扒拉到自己面前。“您觉得这本手稿如何？”
“您为了这个故事，几乎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说的没错吧？”汉弗莱难掩言语间的兴奋。“一个更加诡谲，更加波澜壮阔的世界，我从未曾见过有作家这样尝试过。”
维里在汉弗莱的注视下，重新将手稿抱在怀里，脸上也收起方才讨论剧情时同为同好时的笑容。
他端正起姿态，一本正经。
“感谢您的盛赞，汉弗莱先生，那么，您觉得我的书，能在您的看中下，在兰洛出版会正式出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