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只为那个人书写

赵磊没有回应。他的手指在祭火柱上缓慢游移，忽然停在一点。

“看。”他用魂力轻点那一小片焦黑的石纹，指腹微光一晃，那块石面竟然褪去表层烧痕，露出一枚火焰状的印烙。

那不是普通火印。

那印极淡极浅，像刚写下就被风吹散的咒符，可只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是火痕的“灵珠火笔”。

她来过。

而且，是“以自身印力为笔，划出离去方向”的。

火焰烙的尾尖，微微朝向南方。

赵磊眯起眼，低声吐出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地名：

“未渊南环。”

这名字一出口，我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未渊……那是魂界中最不被记入魂谱的一段“死谷”，据说连接着十三冢最古老的一段“断章地脉”，下方，是魂书的“遗写层”。

所有被写错、写废、写废弃的魂命碎页，都沉在那里。

而“南环”，是指“未渊下绕”的那一段祭圈，是祭引之火回流处，是“自焚印者”最常归宿的归魂场。

我喉头发紧，忽然意识到，火痕不是失踪了。

她是主动“归错”。

“她想写的……”赵磊低声，“不是第十一印。”

我转头看他，只觉那双眼里埋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沉重。

“她要走的那条路，是把十三印……合成一笔。”

我摇头：“十三印不能合，它们本就是不同咒脉的断链之页，合即灭——魂界自己都不承。”

“对。”赵磊苦笑了一声，“可你忘了她是谁。”

“她是‘书写者’。”

“她不是翻书，她是在——改书。”

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火痕真的是要把十三枚印咒全部融合，再以“自铭之火”为笔书下“归魂尾页”，那她写下的那一笔，将会是魂界史上唯一的一道“烬名之印”。

我从魂书残典中读过一段极早的禁注：

【十三印归一者，名为“烬名”——是魂界之灾，是记忆之尽，是天命之反写。】

【一旦落笔，其笔者魂火焚尽，咒印沉灭，世无再记。】

也就是说——

这枚印，一旦成型，无人可书。

即便她写出来，她也会被魂界自行“抹名”。

她，不会被人记得。

就像，从未存在过。

“她怎么敢……”我喃喃，话未说完，赵磊忽然转身，背对我，语气淡得像一块冷掉的魂骨。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被记住。”

我想追问更多，但这时，命链池深处传来一道轻响。

不是石落声，也不是咒链回振。

那是一种极轻的……笑声。

我转头，一道影子在命链池尽头缓缓浮现。

是眠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仿佛一直在看我们。她仍穿着那件灰布长袍，脸上是熟悉的白纸面具，只露出半张脸，嘴角微挑。

“你们想找她。”她轻声说，“可她，早已不在你们要找的那页纸上了。”

赵磊目光一凝，未动。

眠珥却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极小的火珠。

那珠非火非魂，半熄半燃，表面铭着十三道极细微的咒丝，每一道都写着一枚印的残名。

她轻轻抛给我。

“这是什么？”

眠珥的声音仿佛从咒雾里传来：

“真正的终印。”

“你们以为她在写第十一印，其实她早已越界。”

“她要写的是——‘烬名之印’。”

自命链池归来后，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赵磊一路沉默，眉心灰火未熄，像有某种从识海深处滋长出来的古老咒烬正在无声焚烧。他没看我，也没再提火痕，只是一纸火图摊开，图上火纹盘绕，一枚形似魂页残角的印标，指向西南一隅——断页山门。

那是一处连魂师都极少踏足的遗址。

据说，是魂书第一稿断裂后，自行封存的“废章之地”。

我们一路走得极慢，山路古旧，年久失修，几乎看不出是人工开凿的痕迹。道旁皆是灰土死树，枝桠枯得像拢在骨盏中的干指，风一吹，发出“咯咯咯”的摩擦声，听得人心里发紧。

“到了。”赵磊忽然停步。

我抬眼看去，面前是一道残破山门，门拱只剩半圈，像是曾被某种咒火从内炸开。门额处，铭着三个已裂开的魂字——【断页冢】。

这地名从未在魂谱中出现，但我见过一次，在火痕手记里的一行笔记旁角，那一页字迹涂抹凌乱，最后一行只写着：“若终印不能写，那我便去找未印之页的坟。”

我心中一凛。

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赵磊缓缓走上前，忽地停下，他低声说：“你看。”

我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山门下方，一张巨大的魂页半浮于地表。那页纸不是纸，而是一种由铭骨与旧咒融合成的灰页，浮在地上半寸，不沾尘，不落地。魂页表面斑斑驳驳，像被火灼后遗下的皮肤，一道道咒文浮沉不定，像尚未被完成的记录。

那魂页边缘，赫然铭着一个熟悉的印记——

玖昀之笔。

我呼吸一窒，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正当我欲探手触碰，那魂页中央忽然泛起一道红光，随之而来的，是一缕轻微的魂鸣。不是魂火，而是一种极淡极淡的“识残”之音——

是火痕的声线。

“如果你们能看见这页，说明我失败了。”

声音短暂、破碎，如同一只在风中燃尽的火蝶，落入魂页之中，只剩灰烬轻扬。

赵磊怔了怔，忽然跪下，一掌按上魂页。

那一刻，地面忽然震颤，咒纹全启！整个断页山门周围的空间像是被突然倒卷的时空缝隙扯入了某种“记忆回涌场”中，一股极其古老的封印之力将赵磊整个人拉入魂页之中。

“赵磊！”我刚欲伸手，魂页已合。

只剩他的一抹魂火印痕，漂浮在页角。

我一动不动，心里清楚——他进去了。

不是魂识潜入，也不是咒术读取。

是被玖昀手笔封存的一段“自毁页幻境”强行引入。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印内记录构建”——用于封锁未能完成的重要命轨构想，一旦开启，外人无法观之，内部也无法出言。

幻境之内，只有一个人。

而那一页，只为那个人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