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早有内定
清晨。
周公公踩着时辰踏入内武堂,惯例领着念了几遍功法。
李平安主动上前,恭敬作揖道:“公公,请问‘会阴涌泉,百会天清’作何解?”
周公公嫌恶的甩袖,厉声呵斥道。
“没听到咱家的话么?滚回去自行参悟!”
李平安模样很是委屈,一瘸一拐回到座位。
早上还殷勤奉承的小太监们,见此情形面色各异,少有人怜悯,多是讥讽嘲笑,或是咬牙切齿暗恨。
凭白拍了几天马屁,浪费咱家功夫!
李平安埋头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在无声啜泣。
自那日起,他就回到角落座位,认字之余观察、模仿小荣子的言行举止,不断降低存在感。
直到这天。
内武堂来了个新人,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方正,肩宽体阔,身形颇为健硕。
第一日便得了周公公青眼,不仅亲自指点认字,更是不厌其烦地答疑解惑。
没过几日便拜周公公做干爹,得了私下授艺的待遇。
小荣子看着得意洋洋,跟在周公公身后出门的小云子,低声道:“小安子,你总算熬过来了。”
李平安指着自己的脸,由于长期掌嘴抽打,颌骨断裂愈合后变形,脸型不再方正饱满。
“咱家这模样,可入不得人家眼界!”
“其实拜入周公公麾下,未必都是坏事。”
小荣子说道:“咱家打听过,他有几个干儿还活着,并安排去了好地界当差。”
“咱家所求不大,只想去尚膳监,日日吃饱喝足……”
李平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感觉眼皮沉重如铅,深深困意袭来,很快就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呼噜声响亮,引得几个太监侧目。
“小安子对公公不敬,还敢在堂中打呼噜,合该教训一二。”
这厮先前马屁拍的欢,如今心怀恨意,寻到由头立刻发难,带着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围过来。
小荣子略一迟疑,看了眼睡得香甜的李平安,无奈叹息一声。
“谁让咱家心善……”
说着伸出修长如竹、洁白如玉的手掌,对着实木桌子轻轻一按,登时留下个清晰的掌印。
“滚!”
几个小太监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化作鸟兽散。
座位在小云子旁边的小桌子,向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看向小荣子的目光热切炽烈。
“咱家可算找着真佛了,必须好生拜一拜!”
……
傍晚。
秋风拂面,爽冽通透。
李平安笑盈盈的回到住处,今日既摆脱了周公公觊觎,连许公公教规矩都变得温和许多。
见众人学不会走路,改为教授礼仪、称谓。
“咱家终究是有几分运道,从小到大多少回起死回生,现在字也学的差不多,再琢磨个十天半月,就能试着练功了……”
正喜滋滋的想着,一进门就闻到甜腻香气,随后看到小忠子瘫在床上,李平安连忙上前询问。
“怎么伤成这样?”
“咳咳咳……”
小忠子剧烈咳嗽几声,气若游丝道:“前些日印绶监出缺,咱家去争一争,未曾想技不如人。”
李平安掀开他的衣襟,胸口赫然印着个五彩掌印,不断散发异香,多闻几口就头晕目眩。
“以你学识武功,便是司礼监也能去得,印绶监的缺儿理应十拿九稳才对!”
小忠子武道天赋极佳,修炼《莲花宝典》两年有余,十二正经已通过半,又将大力金刚掌练至化境,年轻太监中罕有敌手。
再苦修十年二十年,有几分成就先天宗师的机会。
“文试咱家得了第一,所写文章得了王提督赞赏……“
小忠子气息微弱,说话声细若蚊呐:“未曾想武试遇上个老太监,境界相差太多,实在比不过。”
李平安疑惑道:“比不过便认输,怎至于受此重伤?”
小忠子无奈叹息,那老太监武功奇高,招招夺命,哪怕自己高喊认输,仍被一掌击中胸口。
最终老太监因违规被罚退,第二名的小忠子重伤垂死,印绶监的缺儿顺延落在第三名头上。
李平安眉头紧锁,察觉出其中异样。
宫中有不少年岁大的老太监,积年累月修行《莲花宝典》,个个实力深不可测。
譬如周公公、许公公,虽无实职品级,但是真正的“公公”遇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这些老太监要么寿元将尽,要么醉心武学,从来不会掺和官缺争夺,更何况区区印绶监的小官。
眼见小忠子气息愈发虚弱,李平安按捺疑虑,不断宽慰鼓励。
“努力撑住,等他俩回来帮你运功疗伤。”
小忠子苦笑道:“小安子,你还是太天真了。”
李平安不明所以,奈何自己没有修炼内功,只能帮着盖好被子、擦一擦汗、喂一喂水。
小忠子看着他忙碌身影,虽然对伤势毫无用处,心底却也泛起些暖意。
“小安子,咱家是衡阳县伏牛村人,若有机会帮着落叶归根……”
“残缺不全之人,入不得祖坟,附近山上挖个坑埋了就行,记得......记得栽棵松树......”
“咱家原名陈富贵,为表忠心才改叫小忠子,墓碑......墓碑莫要刻错了.....”
“我家里还有个弟弟,那年他才五岁,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哥哥……”
小忠子眼神逐渐涣散,说话声断断续续。
李平安强忍泪水,一一应下,按照村里的习俗,将死之人的心愿不能拒绝。
若是带着遗憾、执念而死,魂魄会化作凶魂厉鬼。
一直等到子夜,小方子二人仍未回来。
李平安眼看着小忠子咽下最后一口气,尸身渐渐僵硬,双眼到死都圆睁着,显然是死不瞑目。
吱呀一声。
房门终于被推开,小方子、小圆子并肩而入。
小方子眼中闪过悲戚:“明儿通知都知监,送去中官坟埋了。咱家会使银子,给小忠子单独起个坟,日后好迁回衡阳。”
李平安闻言,恨声问道。
“为什么?”
小方子听见了小忠子遗言,说明早就在门外已久,却不肯进屋运功救人。
小圆子身形一闪,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咱家做事,哪轮得到你小子指手画脚?”
李平安捂着脸,仍然怒目而视。
小圆子还要再打,小方子伸手拦住。
“咱家劝过小忠子,印绶监的缺儿早有内定,他偏偏不听,非要去触霉头、惹人嫌,又怨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