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破晓
在如墨般浓稠、死寂沉沉的夜色里，李枚那清脆而果决的命令，仿若一道迅猛而凌厉的闪电，骤然撕开了沉重的夜幕。转瞬之间，战士们宛如训练有素的鱼群，从两侧迅速而有序地涌出，他们身姿矫健、挺拔如苍松翠柏，那一张张写满坚毅的面庞，在若有若无、如豆般微弱的光线中，隐隐绰绰地浮现。陈旅长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熟悉得如同自己手足的身影，眼眶禁不住泛起了微微的湿意，嘴角轻轻上扬，绽放出一个满含欣慰与开怀的笑容，那笑容恰似破晓的第一缕曙光，将周遭的阴霾驱散殆尽，盈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未来征程的笃定。
李枚嘴角轻轻一勾，眼中带着几分亲昵的揶揄之色，半开玩笑地说道：“舅舅，瞧瞧您，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哭鼻子呢？”陈旅长抬起手，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缓缓说道：“孩子，你有所不知啊，你这团能留存到这般模样，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其他的团营连，减员情况极为严重，如今都仅仅只剩下四分之三的兵力，许多并肩作战的好战友，都已经走了，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再也回不来了。”听闻此言，李枚刚要脱口而出的俏皮话，瞬间又被她咽回了腹中，脸上原本轻松的笑容也像是被寒风吹拂的烛火一般，渐渐熄灭、凝固，一时间，满心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在此刻，李丹梅所在之处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喧闹之声，那声音高亢激昂，大到陈旅长身处此地都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陈旅长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腿快步向着喧闹之处走去。只见二胖和熊波两人涨红了脸，与李丹梅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三个人谁也不肯退让半步，现场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陈旅长见状，眉头微微一蹙，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严肃与威严，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般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李丹梅瞧见陈旅长前来，立即快走几步，身姿站得笔直，“啪”地敬了一个标准而利落的军礼，神色急切且诚恳地说道：“陈旅长，事情是这样的。熊波这小子刚一醒来，就一门心思地要和二胖去参加战斗，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我怎能同意他这样胡来。”
熊波听闻，胸膛猛地一挺，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掷地有声地说道：“报告陈旅长，如今部队正在浴血奋战，形势如此紧迫。我们不想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让那些身强体壮的战士们去参加战斗吧，我们能走，真的能走！要是您允许的话，我们不仅可以参加战斗，还能帮着转移这些乡亲们，绝不给部队添麻烦！”V
听闻此言，李枚和邱政委的身形猛地一僵，他们缓缓转过身去，泪水瞬间决堤，夺眶而出。那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簌簌滚落，打湿了脚下的土地。两人的双肩微微颤动，极力抑制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波澜，那是对战友的痛惜，对战争残酷的无奈，以及对肩头责任的沉重感知。李枚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骤然转过身来。她的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忍与挣扎，但那紧抿的双唇和坚毅的神情却透露出其语气的斩钉截铁，她高声说道：“不行，这是军令！”
熊波和二胖听到李枚这般不容置疑的话语，嘴巴下意识地张开，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最终，他们还是无奈地闭上了嘴，满脸写着不甘与失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担架上。熊波紧蹙着眉头，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片刻的沉默后，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我可以回到担架上，但是我小姑婆要参加战斗！”
李枚微微低下头，眉头轻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后，她神色稍显缓和，轻声说道：“这个可以。”言罢，李枚迅速转过身去，她身姿笔挺如松，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倒。那深邃的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紧接着，她高高扬起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振臂高呼：“前进！”那声音响彻云霄，在天地间回荡，激励着每一位战士勇往直前。
李枚和陈旅长并肩走在队伍的前列，李枚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之色，那原本明亮的双眸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她的声音略带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轻声说道：“你是这里最大的指挥官。舅舅，现在由你来指挥吧，我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想休息一下。”
陈旅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目光如炬般紧紧地盯着李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不移的信念，语气更是强硬得不容置疑，掷地有声地说道：“不行，还是你来指挥。不要问为什么，如今队伍里绝大多数都是你的部下，这是自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兵为将有’的传统。你也深知，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这些战士们跟随你已久，早已熟悉你的作战风格与指挥指令，只有你在这个位置上，队伍才能如臂使指，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和混乱。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绝非可以随意更改指挥权的儿戏，你必须清楚这一点！”
李枚微微张嘴，正欲开口回应陈旅长的话，可还未等那话语出口，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枪声毫无征兆地打破了平静。她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犹如一只即将扑食的猎豹，敏锐而警觉。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迅速抬起手，果断地示意部队停止前进。与此同时，她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着那愈发密集的枪声，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凝重与担忧。片刻的寂静后，她的眼神变得愈发锐利，凭借着多年来在枪林弹雨中积累的丰富战斗经验，以及那超乎常人的敏锐听觉，她准确地判断出，在这杂乱无章的枪声中，有一种独特的“砰砰”声，那正是日军三八大盖标志性的射击声。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此刻遭遇的极有可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部队，一场恶战即将拉开帷幕。
仅仅一分钟过后，只见一群身着旗袍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们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脚步踉跄不稳，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熊波的小姑婆望着这些女子，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脸上满是急切与犹豫相互交织的复杂神情，她高声问道：“她们是妓院的妓女，我们救不救她们？”
李枚听闻此言，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无比，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她挺直了脊梁，宛如一棵苍松傲立在狂风之中，大声说道：“只要他们是中国人，我们就要救！”说罢，李枚毫不犹豫地迅速转过身去，她的脸上带着严肃而果断的神情，有条不紊地召集着大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和未知的变数。ⅴ
李枚事无巨细地交代完任务后，目光先在郑一和邱政委身上停留片刻，继而转向李林，那眼神中满是期许与信任交织的光芒。三人瞬间心领神会，彼此间递上一个坚毅笃定的眼神，旋即各自带着十几名队员，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预定方向疾驰而去。
紧接着，李枚对着熊波的小姑婆柔声低语道：“小姑婆，劳您现在招呼她们往这边跑。”熊波的小姑婆赶忙点头应道：“好嘞，好嘞。”李枚又微微欠身，压低嗓音关切地嘱咐：“小姑婆，此番行动务必注意自身安全。”
那声呼喊远远传开，女子们先是身形一顿，脚步戛然而止，在原地短暂地踌躇不前，脸上满是犹疑之色。起初，她们心内满是警惕，担忧这呼喊声是日军的诡计，故而不敢轻易挪动分毫。直至熊波的小姑婆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们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声源处快步跑来。
李枚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神色庄重而温和，她凝视着这群女子，声如洪钟般说道：“姐妹们莫怕，我们是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是来守护大家的！”
这些女子听闻此言，脸上虽仍残留着懵懂与紧张交织的神情，但还是怯生生地应了一声：“哦。”
恰在此时，追逐这群女子的日军匆匆赶到，却只见空荡荡的四周，不见女子们的半点踪迹。只见他们个个端着枪，如饿狼扑食般呈扇形迅速散开，眼神中闪烁着凶狠与警觉的光芒，眼珠子瞪得溜圆，四处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人的犄角旮旯，嘴里不时冒出几句叽里咕噜的咒骂之语，心急如焚地想要找到这群“猎物”，那副穷凶极恶的模样仿佛这周遭的每一寸土地都隐匿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罪恶企图。
李枚见状，眼眸中划过一道决绝之光，毫不犹豫地扯开嗓子高呼：“全体听令，即刻行动！”转瞬之间，街道的三面同时腾起熊熊烈火，火光直上云霄，将这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哒哒哒”射击声轰然响起，清脆而急促的枪声交织回荡，迅速在这条狭窄逼仄的街道上弥漫开来，打破了夜的宁静，一场扣人心弦、惊心动魄的战斗就此拉开帷幕，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和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不多时，枪声渐渐止息，硝烟也缓缓消散，那群穷凶极恶的鬼子已被尽数歼灭，一个不留。李枚动作利落洒脱地背起枪，身姿挺拔如松，神色镇定自若且坚毅刚强，她简洁有力地吐出两个字：“前进！”那声音仿佛有一种穿透黑夜的力量，引领着队伍向着新的征程大步迈进。V
部队一路马不停蹄地持续前进，时间仿若随着那匆匆的脚步声悄然溜走。经过漫长的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天际终于泛起了鱼肚白，晨曦那微弱的光芒奋力穿透层层云层，轻柔地洒落在广袤的大地之上，周遭的天色也缓缓地明亮起来。
李枚瞬时停下了脚步，她身姿笔挺，宛如一棵苍松傲然而立，浑身散发着高度的警觉气息。那双明亮的眼睛犹如火炬一般，徐徐地、一寸一寸地向四周细致地扫视过去，眼神中满是严谨和审慎的光芒，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角落。短暂的片刻之后，她确定周围没有丝毫异常情况，四下里一片平和安宁，唯有微风轻轻拂过草丛时所发出的沙沙轻响，以及队员们细微且均匀的呼吸声，交织融合在这破晓时分的静谧氛围之中。
李枚微微仰头，清了清因长时间未喝水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嗓子，旋即鼓足力气，提高音量大声呼喊起来：“同志们，此刻暂时安全，大家抓紧时间吃点东西。给你们几分钟时间，迅速解决，吃完饭后咱们马上又要踏上征程。但请务必牢记，要分一部分食物给周围的老百姓，我们身为人民的队伍，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能忘却百姓所遭受的疾苦！”
战士们听闻此言，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从自己那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干粮储备袋中，特意多拿出一块珍贵的军用饼干，满脸关切与温和地轻轻递到老百姓们那满是期待与感激的手中。当看到老百姓们接过饼干后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眼中闪烁着饥饿得以缓解后的满足与欣喜之光时，战士们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先前因战事而紧绷的神情渐渐舒展开来，带着欣慰和质朴纯真的快乐，也学着老百姓们那副急切的模样，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然而，一位刚刚被战士们救下不久的女子，在看到郑小勇递过来的压缩饼干时，眉头瞬间紧紧皱成了一个疙瘩，脸上写满了嫌弃与厌恶。她撇了撇嘴，提高了声调说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话音还在空中回荡，她便猛地一甩手，将手中的饼干狠狠地朝着地面扔了下去，随后犹觉得不解气，又抬起脚，重重地、带着满腔的不屑踩了上去，那一系列动作中充斥着满满的无礼与傲慢，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战火纷飞、物资极度匮乏的战争年代，这样一块小小的饼干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更没有对战士们的救命之恩和慷慨分享怀有一丝一毫的感恩之心。
郑小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情绪，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只是默默地、缓缓地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尚未被完全踩烂的饼干，一片一片地拾起，轻轻地拍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再极为珍视地收好。
这时，熊波的小姑婆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她双眼圆睁，瞪着那女子大声责骂道：“你这姑娘，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现如今这年月，能有口吃的就已经是烧高香了，你怎么还如此不知珍惜，又是扔又是踩的。倘若哪天断了粮，我看你可怎么活下去哟！这粮食可是能救命的宝贝，哪里容得你这般肆意糟践。”
“哼，这么说，”那女子不仅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尽是骄纵与嫌弃，“这东西连狗都不屑于吃，还拿来给我，我就是不吃！”
她身旁的牟利敏和鬼子婆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胸脯像风箱一般剧烈地起伏着，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怒不可遏地斥责道：“喂，给你吃那是看你可怜，一片好心，你倒好，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撒泼耍赖，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局势，粮食珍贵得如同黄金，你却还在这里挑肥拣瘦，实在是太过分了！”
陈旅长目睹了整个过程，心中的怒火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再也无法抑制，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而又严肃。他向前迈出一步，身姿挺拔而威严，掷地有声地说道：“在我们尚未将你们安全护送到目的地之前，我绝不允许我的手下再给你们提供哪怕一丁点儿吃食。要吃，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去寻觅；或者真到了饿得两眼昏花、难以忍受的地步，再来求我们给予帮助，到那时再说吧。”言罢，他毫不犹豫地猛地转过身去，对着一众早已整装待发的战士们果断地大声下令：“出发！”那身姿矫健而充满力量，浑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气息，引领着队伍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坚定地前行。只留下那几名女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或许此刻她们才开始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无理取闹行为，在这艰难困苦的战争局势下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和令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