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平乱
这时，平叔看了眼旁边的陈砚，说了句：“小砚，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你人。”
陈砚幽幽开口，齿缝间似带着晨间凛冽的寒气：“我去找老胡了。”
平叔一愣，“这个节骨眼，你去找他做什么？”
老胡是陈砚当初在威格兰人码头认识的情报贩子，机缘巧合下从洋人手中救过他一命，平叔后来还把老胡带到金楼避难。
蛇有蛇道，鼠有鼠窝，老胡在金楼待了几日后，说是找到别的藏身之所，就离开了。
“心中有些疑惑，让他帮我查一件事。”
平叔听到这里，心中已是明悟，“是关于老爷的事？”
“没错，我也觉得以阿善师的本事，不至于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即使武田亲临，想要杀死他也没那么容易。”
平叔看了棺椁一眼，语气有些松动：“可是以老爷的修为，下毒就更不可能了。”
“下毒自然不可能，所以凶手一开始就没打算下毒。”
陈砚说完，将手掌摊开伸到平叔面前，“平叔，不知可认识这个？”
平叔视线随着陈砚手掌移动，然后看清楚了，手掌正中趴着一只浑身金灿灿，类似蝉虫似的虫子。
平叔脸色微变。
“平叔可想知道，我这虫子从哪找来的？”陈砚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平叔的脸。
平叔皱着眉，依然盯着陈砚手中的虫子，脸上尽是疑惑不解之色。
见平叔不说话，陈砚又自说自话道：“那日在阿善师房中，我查看房中陈设之时，无意中站在窗户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这人天生五感超于常人，嗅觉也是，那日楼下虽然清香扑鼻，我却闻到一丝不同于花香，味道极淡的香味缠绕在窗台之外。”
洞察的能力，本质上就是放大能力者五感，达到超越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让我奇怪的时，这香味不是从楼下飘来的，而是从头顶之上。”
“我这人好奇心重，于是悄悄上了天台，因为若我没记错的话，阿善师房间顶楼的天台上，正是平叔你栽种的刺瓜架吧？”
金楼的事情，平日大多由白九处理，平叔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平日无事时便在顶楼天台放上一把躺椅，晒晒太阳。
后来又运来土壤，在上面栽种了一片刺瓜藤，遮挡阳光。
平叔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整个一楼只听到陈砚一个人的声音。
“顺着香味，我从刺瓜架下面的土壤中，挖出了这只奇怪的虫子尸体。”
“于是我找到赵医师，没想到他还真认识这种虫子，说这种虫子名为牵机蛊，是湘西腊尔山红苗族才会制作的一种蛊虫。”
“牵机牵机，牵制生机，苗疆蛊虫虽然让人闻之色变，但这种蛊虫创造之初的作用，却是用来治病救伤。”
“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催动这种蛊虫，就可以逼出人体内残留的生机，吊住人一口气，为治疗争取时间。”
“可惜，那日阿善师在窗边吸入这种异香，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危害的香味，对于生机将尽的他来说，等于催命的毒药。所以赵医师那日才说，阿善师是天命已尽，并非死于中毒。”
陈砚还隐瞒了一个真相，即便是牵机蛊毒，也无法真正将一位丹劲彻底杀死。
他当初在那只蛊虫上，还看到了一行常人无法看到的字。
【普通蛊虫，被五羊真灵之一羬羊气息侵染，未通灵，妖属，无吸收价值。】
真正杀死阿善师的，是暗中收买平叔，同样掌握五羊之力的武田惣角。
听到这里，白九已是回过头，神色有些狰狞的看向平叔。
自小在阿善师身边长大的他，自然知晓，平叔在跟随阿善师前，正是出身湘西红苗一族。
平叔终于开口了，“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难道凭这个就能断定是我？”
陈砚摇头：“你是跟随阿善师几十年的老人了，说实话，我一开始宁愿怀疑九哥，都没有怀疑过你。”
“所以在发现牵机蛊后，我从赵医师口中得知，这种蛊虫寿命极短，所以只能临时以秘术培育。赵医师虽然不知如何培育，却从医术中看过，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味药材牵机草。”
“我找老胡，就是要通过他的渠道，找到龙门最近购买牵机草的人。很可惜，虽然老胡没有查出你的身份，但是确实有两株牵机草流入金楼了。”
陈砚有些惋惜的看向平叔，“老胡还查出，四天前你深夜悄悄离开金楼，去威格兰人码头见了一位神秘人，或许就是那人说服你背叛阿善师的？”
平叔冷哼一声，“一派胡言，我跟随老爷一辈子，你才来几日，当真凭借几句胡言乱语，白九就会信你不成？”
陈砚无声笑了笑，神情说不出的渗人：“我想平叔你误会了，我说这些不是要你承认什么。武田惣角就快来了，大战在即，只要九哥确定你有嫌疑，不论是我还是九哥，都不会留你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在现场的。”
无论是陈砚还是白九，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
到了此刻，即使平叔极力否认，但白九还是断定阿善师的死亡和他脱不开关系。
至于平叔为何会背叛，是被人拿住软肋，还是以后人作为把柄要挟，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平叔身上的嫌疑最大，那么无论如何，在接下来和武田惣角的战斗中，二人都是不会允许平叔参战的。
昏暗的灯光下，平叔神色有些惊疑，当看到白九和陈砚审视的目光时，这个原本老神在在的老者，突然自暴自弃的说道：
“没错，老爷是死于牵机蛊。我跟了他一辈子，谁知临到死了，他都不肯将突破抱丹的办法传给我，宁愿教给你这认识几日的衰仔，我恨！伍家的人找上我，承诺若是可以助霓虹人取得老爷手中的秘法，许诺同时也给我一份。”
平叔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无比，透露出浓浓的怨恨之色。
陈砚有些恍然，原来平叔是为了阿善师手中的五羊传承。
这一瞬间，他突然为阿善师感到有些悲哀。
阿善师明显是发现了五羊传承中的弊端，不传给平叔，估计也是怕他心智不定，从而走上错误的道路。
却不想，让平叔因此怨恨上了他。
平叔吐露出心声，更是朝着白九说道：“小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中，你和我儿子一般。可他临死前，一身传承宁愿给这莫名出现的小子，都不传给你，你不恨吗？”
“同我联手杀了他，传承你我平分。”
陈砚这才恍然，平叔之前以言语激他留下，估计正是为了在关键之时背刺自己，好夺取自己身上的五羊传承。
白九却是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平叔，口中缓缓说道：“师傅当年定下的金楼规矩第一条，平叔，你还记得吗？”
既入金楼，必以忠心义气为先，不得以私仇攀害兄弟，如有违背，共诛之！
不等平叔说话，白九已是踏步上前，从腰间摸出一把兵器，朝着平叔心口扎去。
见白九不识趣，平叔脸色沉下来，手中拦面叟幻化出点点棍花，挡下白九兵刃的同时，已是点向白九右肩膀穴位。
拦面叟是戳脚门奇门兵器，所谓“文能吞烟敲背，武能点穴开瓢”，在练了一辈子戳脚翻子拳的平叔手中，戳，点，挑，推，招招杀意十足。
当初飞仔添手下红棍四海，就是一招被他废了一只手臂。
相较于已经见过平叔出手过，陈砚还是第一次见到白九出手。
白九所握兵器，形似断刃，却是以坚木制成，长约三十公分，一头粗一头细，名为橛，也是极为冷门的兵器。
白九一出手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招招拼命，一时间竟然打得平叔招架不住，只能步步为营，朝着门外退去。
在出招逼退白九的某个瞬间，平叔无心恋战，抽身就朝着金楼外退去。
霓虹人就要来了，白九和陈砚留在此处必死无疑，他没必要和两个必死的人拼命。
就在平叔身形快要退出金楼大门外时，门外黑暗中无声无息伸出一只手臂，狠狠印在平叔后背上，径直将他后退的身形打得狼狈倒飞进金楼。
全部心神都放在白九和陈砚身上的平叔，没想到门后竟然还隐藏有人，不察之下踉跄的跌出几步。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灯火下露出的脸，正是神出鬼没的韩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