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为了你我原可以舍弃原则
/不必遗憾，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贺盈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静待今年最后一分钟的流逝。
时针跨越过零时零分，那一刻是无声无息的平静。
那个人必定在与他的朋友们共同沉浸在这一刻精彩难忘的时刻之中。
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提醒贺盈：是时候了，你该做准备了。
一切都在按她的内心所想发展着。
手机在掌中轻颤，屏幕倏地亮起，显现出一则来自男友的讯息。
“老婆新年快乐。今年我们结婚吧。”
贺盈的内心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五年多的恋爱，终将归于平寂。
仍记起每一个新年伊始，男人都向贺盈承诺两人即将结束恋爱长跑，一起迈进幸福的婚姻生活。
他的愿望却仅仅是一次又一次的空想。
习惯了男人的“徒有其言”，贺盈也配合着他的虚设，答应会耐心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可殊不知，这一等就是五年多。
她心里门清，自己栽种了一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树。
今年是两人恋爱后度过的第六个跨年。只是今年贺盈的身旁没有他。
或许以后的每一年也是如此。
贺盈思虑良久，不知如何回应男人新一年的旧诺言。
“你准备好了吗？”明知故问且毫无意义的一句，刚点了发送，贺盈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清楚地了解男人并未做好一丝准备，而相反的是，男人自信地认为自己向来已备无可备。
“准备好了。我想做父亲了。”
换作以前，贺盈肯定会因为他轻浮且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愤怒或是痛心，甚至可能产生摆正对方的错误心态，而这一次，她却没有选择正面回应彼此之间的矛盾。
就像是已经把它接受了一样，她看穿两人拥有的不同，坦然以对。
“今晚早点休息吧，做个好梦。”
这不是逃避，而是贺盈对过去的释怀。
即将到达终点的爱情，再无必要计较得失。她希望话题就此终结，让所有纠葛归于尘土。
“你说话不算数。以前说过什么时候结婚生子，现在又算什么？”
可怜的男人，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清醒。
过去无数次的争执与冲突，自始至终没能唤醒他的深思。男人一直默念着他脑海里的任务：结婚生子，并誓必将它实现。
可惜，贺盈对他的爱意早已消散殆尽，仍然能与他平和地朝夕相处，仅是出于一种对他们长久爱情的礼貌和尊重，更别提结婚这件人生大事。
见贺盈好久没有回复，男人再次传来信息。
“你还爱我和我的家人吗？”
他的文字里带有几分审视与确认的意思。相信在贺盈的犹豫与沉默之中，男人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只不过贺盈从里面看出他对自己的胁迫。那种紧迫感依然穷追不舍，威胁她直视问题，只能回答是与否。
打字的手颤抖不已，对话框里输入的文字再删再改，也表达不出她的真情实意。
事到如今，贺盈不想隐瞒一丝一毫的真心：不爱就是不爱，不需要任何掩饰。
“对你的家人还没到爱的程度……至多是恭敬和感谢。”
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受到的关注和照应并不虚假。贺盈都有把他家人的付出记在心上，并将一直感激与尊敬。
但是从男人口中提到的“爱”，仿佛只是一条单行线，仅对规训贺盈有效。
为了点出男人的自私与双标，她直接发出内心困惑：“可是，你也没爱我的家人啊。”
贺盈飞速地在脑海里搜寻相关的记忆碎片：恋爱初期为了取悦贺盈，男人确实对她的家人热情以待；可到最后选择疏远不理会的，还是他。
到头来才发现，那些亲切与大方的表现，都只是虚伪的做作。
当一个男人没有爱了，他就连表面上的虚伪都不愿表现出来。
“所以就是，我们要结束了。”字意干脆利落，看出来男人没有想要纠结的意思。“算了，各自安好吧。”他的平淡，奇怪得令人分不清真假。
这不像他。
以前的他面对贺盈的辩驳，高低也要争论好久，直到分出胜负，再以圣贤般的高姿态“教导”一番才肯罢休。
这是两人关系结束之际的告别，还是进一步对贺盈的威胁与激将？男人的言语之下仿佛夹带各种可能。
“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贺盈不懂，她认为男人的伎俩不止于此。
然而她发自内心的疑惑，却被男人当作了装腔作势的明知故问。
“没什么的，该结束的就应结束了。”他以为贺盈在拖延，挽留不舍，于是自以为是地爽脆总结，心胸开阔地劝慰不愿接受现实的贺盈。
远处高空上绽放着绚烂的烟花，外面的人都在庆祝新一年的到来，可这份热闹却被贺盈隔绝于窗外。
时间不早，按照以往经验来看，男人有很大可能正与他的好友们觥筹交错，所以他言语里的真实性仍待确认。
贺盈依然不确定，再次提问确认对方是否清醒：“喝酒了？”
“我是喝了酒，但是我百分之百清醒，我也会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几乎隔了好几分钟，“百分百清醒”的男人才发来信息，确认自己的认真决定。
贺盈从未相信过他的酒量，但是这一次，她选择相信他的清醒。
男人已经多次确定他的意愿，即使还有疑惑，贺盈也应该放手，让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
她站起来开始计划着收拾行李。这次没有任何挣扎与恐惧，贺盈满脸淡然，如同毫无涟漪的一片死水，归于一片寂静。
爱情的开始与结束，皆由他开口决定，贺盈并没有反抗选择的机会。
可这并不公平！她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再次急切地打开两人的聊天对话框。
当初在手机上勇敢表白的是他，而今发信息说决意要分手的竟也是他！这个胆小懦弱的失败男人，只敢在文字上下足功夫，没有胆量当面否认他当初的虚伪。
贺盈不满，不希望将这段交往接近六年的感情开始于手机信息里，也终结于此。若真如此，这份爱情岂不成了笑话！
“不想跟喝酒的人说话。你明天醒来后再说个清楚。”借故让男人直面他的清醒，贺盈在尽力给这段感情挽留些许颜面。
“就算明天再说，我也是说这些话。我没醉。”男人化作字面上的表达大师，挥洒着他的坚定与洒脱：“不爱就不爱了，没事。我能接受。”
他反复强调不爱与接受，无疑是在给失去爱情的贺盈捅刀。
“都说了，该结束就结束。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出手极为狠毒，一刀接一刀，刀刀致命。
可当初把两人的差异当做互补，并口口声声说出包容与爱护的人也是他。
眼见贺盈倒在血泊之中，遍体鳞伤，男人不忘继续补刀，无情说道：“我是个将心比心的人，你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好熟悉的一句话，熟悉到这原话本出自贺盈之口，如今却变成回旋镖，直中贺盈命脉。
受伤的贺盈没有愤怒，即使再狠辣的言语，也激不起她的怒火，只是沮丧的绝望难以言表。
她看见曾经说爱的人否认了爱，许诺要爱惜她一生的人在言语间携带利器，张牙舞爪向她发出攻击。贺盈深切体会，感受着一切细微的蜕化。
这位十恶不赦伤害她的男人，也曾让她感受过世间真爱！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醒来再说话吧。”可贺盈还是想亲耳听见他的伤害，让痛苦更猛烈地袭来，使她清醒摘去往日的甜蜜回忆，再重新顽强站起，不带重负开始新的人生。
好记忆令人痛苦不堪，假如能学会男人的健忘，那该有多好！
“不用，我清醒得很。”
男人化作一只夹着尾巴的小狗，在远处恶狠狠对贺盈狂吠一场，却不敢走近半步。
贺盈没有继续回复，离别前的博弈也暂告一段落。她知道，更猛烈地伤害会在眼前栩栩发生。
可令人意外的是，一整晚贺盈都没等到对方出现，她不知道这是他的别离，抑或是一种逃避。
正当贺盈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她迎面碰见刚回来的男人。
他身上还残留着昨晚的酒气，混杂着一些难闻的汗味，令贺盈眉头紧锁，下意识退了几步。
两人沉默了半会，都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开口。
昨晚的聊天在他们脑海里清晰地重演，再也没法装作亲切的状况，使双方陷入尴尬的境地。
“清醒点了吧？”为了速战速决，贺盈首先开口，捅破两人之间不明朗的隔阂。
听懂贺盈正在延续昨晚未完结的话题，男人惊诧，眼睛不安地瞟了贺盈一眼，便马上望向别处，仿佛做了错事等待训斥的孩子一般。
“嗯。”他故意不重复“清醒”二字，害怕贺盈认真讨他要个说法。
可贺盈确实在等待他的驱逐，一个能让她死心离去的理由。
她多么希望男人能开口重提昨晚说过的那些话，但是她注意到对方微微张开但又随即闭上的唇，失望至极。
接着又是一阵安静。男人无法正视贺盈，转身往衣柜处走去。
错过这次大好时机，下一次分别宣言不知要等到何时。
贺盈认为她已给了对方非常明显的暗示，只是男人一如既往地逃避，不愿正视爱情的逝去，不愿承认他对当初承诺的背叛。
别无他法，贺盈不愿撕破脸皮要求他的“清醒”，于是准备开门离去。
“我昨晚喝多了，在公司宿舍过的夜。”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都是男同事。怕太晚回家打扰你，喝完就睡在那了。”他的解释里充满了哀求与希望谅解。
扶着半掩的门，贺盈无奈地在心里苦笑一声，眼里全是灰暗：“不喝酒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她对男人的解释毫无兴趣。
“回答是或不是。”
“不是。”思考了一会，男人才支支吾吾地回答说道。
男人语音未落，贺盈头也不回开门离去，把他的声音紧闭在门内。
若是意识到解释是有必要的行为，那么他为何没有早点认识到这一点呢？
也许男人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未曾顾及她的感受罢了。
遗憾的是，再多的解释与辨明已无关紧要，对于这段奄奄一息的感情来说也是意义不大。
贺盈不再抱怨他的夜归与醉酒，也只是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没有收拾任何行李，也没有通知男人，下班后贺盈就离开这座城市，回到自己的家里。
不需要他亲口提出结束，这段爱情也应该到此为止。
坐上最接近发车点的一趟城轨列车，贺盈没有歇斯底里的崩溃与愤恨。她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离别，是无声无息的接受。
接受纯真无邪过的热恋，也能接受无法调和的抵牾。
漫长艰难的五年半，贺盈迫不及待想要给它画上句号。即使是匆匆一撇，也要将它终结在最平淡、最意料不到的这一天。
在家里度过的每一天，幸福自在得如同赏赐。
贺盈感觉像是卸下了一件重达千斤的湿漉外套，无比轻松。
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出勤距离与时间变得离奇长远与麻烦。为了赶上最早一班车，贺盈只好在天色未亮时醒来。
时值寒冬，她每天忍痛离开温暖的被窝奔赴在冷冽的寒风之中。任由刺骨的冰冻刮过脸庞，贺盈从未抱怨说出一句后悔。
但冷酷的天气是无情的，它在不知不觉中伤害着她的身体。
最终因为休息不足，元气损耗过大，贺盈感染上流感，在公司里硬撑。同事们纷纷关心劝告她回家休息，可贺盈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她居住的地方再也不是近在咫尺的那个家了。
头痛欲裂的情况之下，她无法用清醒支撑身体乘坐并换乘各种交通工具。
贺盈趴在桌子上，用力搓揉额头想要减轻头痛，可都徒劳无功。前所未有的痛感不断袭来，前额犹如被重锤过一样，沉重胀痛。
视线变得模糊，贺盈等不到救赎，她不知道有谁可靠，有谁能靠。
通讯录里的那个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再次联系，贺盈没有勇气翻出与他的对话框，也没有胆量再次掀出过往的伤痛。
然而下一秒的疼痛仿佛穿透了颅骨，直达眼底，刺激得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贺盈痛苦至极，最终忍受不住在办公室里呜咽。
贺盈记得好久之前出差生病的时候，在自己无比需要他的那一刻，他不辞劳累，排除万难来到她身边，只为守护她。
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不堪一击，脆弱的她依然需要他在身边。
或许是病痛，或许是沉重的回忆，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贺盈不管理智挣扎，给男人拨打电话：“我生病了。如果撑不下去了可以去你家吗？”短暂的分别之后，她认为去他家需要客气地征求对方的意见。
“回来就是，有什么的。”听出男人并不在意之前的疏离。
“我有些撑不下去了，你方便来接我吗？”
眼泪哗哗流落，连同声线都变哽咽：“我感染了流感，去你家会不会对你们不太好？”直到最后，贺盈还在担心会给对方带来负担，而产生一种负罪感。
“没事，我现在过去接你。”
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爽快回应了贺盈的请求，在她需要的时刻出现在她的身旁。
躺在他的床上，贺盈时隔多日后再次闻到那些熟悉的气味。枕头上，被窝里……她大口呼吸着往日的气息，无比怀念。
贴心的男人用柠檬片和蜂蜜，再加上少许盐粒调制出一壶暖暖的电解质水，放在床头，细心吩咐贺盈饮用便离去。
内心防线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溃败一地。
看着他熟悉的背影，贺盈的顾虑与不安全都化为烟云消散不见。无论过去或是现在，他的存在对于贺盈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为了他，贺盈甚至想到愿意舍弃所有的原则，不计前嫌，也不怕未来的未知与茫然……她想把他留住，哪怕再蹉跎一年，一个月，甚至是一天。
理智与任性在头脑里吵架，疼痛让贺盈难受得想要直接死去，好摆脱痛不欲生的现状。她忍受不了头痛的折磨，放声大哭。
那些为挽回爱情不断委曲求全，不断“改变”自己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贺盈无计可施的无奈与愤怒，也重现在眼前。
心中的伤痛如利刃绞割，让人难以分辨是头痛引起的心痛，还是哀伤导致的痛心。贺盈感到呼吸困难。
没有爱，也没有结果的感情，无论再为它延长多少寿命，也是无济于事。
她真的尽力了。
不管有多么不舍，往事终归要结束，未来的路终归要靠自己。
他依然是那个满载诱惑的无底深渊，假使陷入其中，将万劫不复，但却仍然令人着迷上瘾。
然而贺盈清楚，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让自己冒险跃入这危险。
或许此时此刻处于病痛而变得脆弱，认为无法离开他，但病愈后还需要贺盈本人独自顽强站起。
任由痛觉神经在颅内游走，贺盈用力呼吸着由窗外吹进来的新鲜空气，放任眼泪毫无保留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