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唱首歌给你听呀
林雨晴那气呼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周岩感觉心里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还带着点冰碴子似的凉。李强和赵大鹏一左一右搭上他的肩膀，两张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啧啧啧，老周，行啊你！江南大小姐主动要给你开小灶，你倒好，一口回绝！霸气！”李强挤眉弄眼。
“就是就是，”赵大鹏摇头晃脑，“你知道林雨晴英语多好吗？听说她高考英语差点满分！你这可是把送上门的救命稻草当柴火棍给撅折了！”
“闭嘴吧你们！”周岩烦躁地甩开他俩的手，闷头往前走。欣喜之后的巨大后悔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周岩过得魂不守舍。听力课成了公开处刑的延续。每次坐到19号位置，他都感觉如芒在背。更糟糕的是，他似乎总能“偶遇”林雨晴——在去食堂的路上，在图书馆门口，甚至在打开水的锅炉房。每次林雨晴都目不斜视，像没看见他这个人，或者看见了也当空气，那漂亮的小下巴扬得更高了，脚步轻快地从他身边飘过，只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让他心绪不宁的青柠混合甜橙的清香。
这天周岩的同桌许辰生病请假没来。许辰是清江市区本地人，走读生。跟咋咋呼呼的李强、赵大鹏不同，许辰整个人透着一股温润的书卷气，长得也斯文帅气，只是脸色总带着点不健康的蜡黄，头发染成了时兴的栗棕色，但发根处已冒出不少刺眼的白发。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浅色斑纹框的树脂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总是很温和。开学时选位置，周岩婉拒了闹腾的李强、赵大鹏，选了许辰旁边。结果李强和赵大鹏也屁颠屁颠坐到了他俩后面。
下午第二节是心理学课，周岩上完厕所回来，刚准备回自己位置，一眼瞥见许辰的位置上竟然坐着林雨晴。周岩瞬间僵在过道上。
“马上上课了，”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回位置？”她甚至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空间，动作流畅自然得仿佛她本该就坐在这里。
周岩感觉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狂跳。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挪进去，挨着林雨晴坐下，坐姿标准得堪比军训标兵。鼻尖萦绕着那熟悉的、带着点冷冽花果香的气息，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放缓，生怕惊扰了旁边这尊“大神”。
心理老师是位气质温婉的女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她声音平和，清晰地介绍着德国心理学家艾宾浩斯和他的著名遗忘曲线实验，解释着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学完新知识，转头就能忘掉一大半，以及及时复习对抗遗忘的关键性。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老师娓娓道来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笔记本的沙沙声。周岩强迫自己把视线钉在黑板那根描绘着记忆流失的曲线上，试图理解那些百分比和时间点。
就在老师讲到“遗忘的规律是先快后慢，尤其是在学习后的最初24小时内遗忘速度最快”时，周岩紧绷的神经捕捉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像叹息的气音：
“喂。”
周岩一激灵，脖子僵硬地转了一丁点角度。林雨晴看了看讲台，红唇微动：
“我唱首歌给你听呀？”
唱…唱歌？！在课堂上？！周岩不置可否！没等他反应，林雨晴那清甜软糯的嗓音，以细微却清晰的音量，在他耳边轻轻哼起：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是邓丽君那首脍炙人口、甜美婉转的《甜蜜蜜》！
周岩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和脸颊，烫得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自燃。他像被施了石化咒，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到了极点，连手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那句“你笑得甜蜜蜜”像带着魔力的小钩子，轻轻挠在他心尖上，又痒又慌。
前排靠得近的几个同学似乎听到了这细微却甜美的哼唱，疑惑地微微侧了侧头。讲台上的老师，目光几次扫过他们这个区域，周岩似乎捕捉到老师眼中的不悦，但她什么也没说，继续讲课：“……对抗遗忘，关键在于及时重复……”
大学老师上课和小学、中学不同，只要不闹翻天，这种小动作似乎能容忍。
林雨晴却仿佛完全沉浸在这首歌和自己的小世界里，依旧小声地、旁若无人地哼唱着，那独特的江南腔调赋予歌声一种水波般的温柔：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巨大的尴尬、难以言喻的紧张，还有被这甜美旋律撩拨起的悸动，像温热的潮水瞬间将他包裹。那句“在哪里见过你”，仿佛带着某种宿命的回响，让周岩不由自主想起图书馆初遇时她靠在自己肩头安睡的侧颜。
终于，一小段哼唱在她唇边悠悠结束。林雨晴微微侧过脸，那双漂亮的杏眼带着点狡黠的定定地看向周岩：
“好不好听？”
那眼神里，有期待，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小的得意？
他僵硬地扯动嘴角，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蚊子般颤抖的声音：“老…老师看…看我们这边呢……”
林雨晴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轻轻地、清晰地“哼”了一声。她没再说话，也没再唱歌，只是若无其事地重新坐正身体，目光投向讲台，白皙的手指甚至还翻了一页书，仿佛刚才那段在课堂上对着他耳朵哼唱邓丽君甜歌的惊悚插曲，只是周岩自己产生的幻觉。
剩下的半节课，对周岩来说，漫长得如同在宇宙真空中漂流了一个光年。他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师讲的“记忆策略”上，但旁边林雨晴的存在感，和她刚才那甜得发腻的哼唱声，像单曲循环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你笑得甜蜜蜜”的旋律魔性地盘旋不去。
当那下课铃声终于划破教室的空气时，周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像屁股装了弹簧一样弹射起来，低着头就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这个“案发现场”。
“喂！”林雨晴那带着明显不满的清亮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岩脚步猛地一顿，但他没敢回头，假装没听见，脚下生风，快速扎进汹涌的下课人潮中，背影狼狈又心虚。
林雨晴抱着自己的书本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漂亮的小嘴不高兴地微微嘟起，对着他消失的方向，清晰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