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观云再陷生死劫

乌云遮日，天上落下淅沥沥的小雨。

像是天道在哭泣。

渐冷。

整个观云山庄都很忙，每个人的脸上，写着道不尽压抑与苍凉。

叶无影忙上忙下，甚至顾不上与囡囡，狐媚儿两个心爱的女人说上几句悄悄话，更谈不上抽个时间独处一会儿！

处处喧闹一处静。

这个时候，最幸福的一对儿，正睡在后山的茅草屋子里。

李怀柔终于成功的钻进了仇昌龙的被窝里，叠好的被子，又重新打开了，里面裹着两个人。

屋子外面阴冷又湿，屋内被窝里温暖也湿。

连续几番交战，李怀柔面颊潮红，睡的也沉。

躺在心爱男人的怀里，她有着从未有过的满足和踏实。

仇昌龙嘴角挂笑，眼中隐泪。

生离死别两相望，这样的告别方式，是天赐，亦是福分。

他突然想起了叶淮生！

此刻的他，不正如当年的叶淮生？

因果纠缠，捉摸不定才最神秘。以善处之，享其中趣。以恶处之，承其中罪。

叶淮生命短，活得有趣。

仇昌龙命长，负罪于身。

今日方知其中趣，却马上就要失去了……

他的臂膀，忍不住将李怀柔搂的更紧了些，手在她的肌肤上反复摸索，细腻，滑润，饱满，富有弹性。

他摸得很舒服，她被摸的也很舒服，两人嘴角都挂笑。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

执子之手。

真想就这样一直呆下去。

可是，时间已所剩无几。

李怀阳早已出现在门外，来回踱着步不忍敲门。忍了再忍，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敲响房门：“妹儿啊，该走了……”

仇昌龙的心，猛地一揪！

李怀柔睁开眼，面容娇好，颊带桃红，精神焕发，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她起身压在仇昌龙的身上，笑意盈盈，轻吻他的双唇，口吐幽兰：“等我回来！”

若能回来，自是极好！

若回不来，也已无憾。

李怀柔走了，不知李怀阳问了句什么，她很害羞，小步快跑了起来，他在后面放声大笑。

仇昌龙起身更衣，只身来到百人碑前，盘膝坐定，凝神静气，敲出了悠扬的木鱼声。

山下，厮杀将起。

各宗势力集中火力，来势凶猛，人数上占了压倒性优势，如那蝗虫过境，黑压压一片扫过烟霞镇的街道，直奔山上去。

千人攻山！

烟霞镇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早都吓破了胆，纷纷躲回家里，闭户不出。

街上清冷，加上这淅沥沥的雨水，更显清冷。

今日守山的一众子弟，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死士。

死士们各个身穿丧衣，头系白丧带，视死如归。

为自己，也为同僚。

他们的胸前，都别有一枚纯银的叶子形状胸针。胸针正中，刻着各自的名字和编号。

这，是对生命的敬畏。

众死士今日一死，是为护佑观云而死，为清明这江湖而死，为人间正道沧桑而死。

这，是以身殉道。

蝗虫压境，大战一触即发。

山上有三关。

第一关仅守了不足一炷香，便已沦陷，二十个死士连跑都来不及，无一幸免。

蝗虫群势猛数量大，簇拥而行，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刚一靠近第二关，连弩齐射，配合着接踵而至的滚刺木，瞬间死伤一片。

原本滚木浸桐油，杀伤力可翻倍。

可是天道不许，淅沥沥的雨水，打破了计划，滚木上的火，沾水就熄，杀伤力的范围大幅缩小。

机括再开，路两侧丛林中数不清的飞刀暗箭向着路中间攒射而来，外围又是接连倒下一片。

杀人如宰畜，触目惊心。

机扩暗器很快就用尽，根本来不及重新填置，杀声已至近前。

二十死士，十人负死顽抗，十人毫不犹豫，趁机弃械而走，以最快的速度向第三关聚拢。

只坚持了半个多时辰，第二关，破。

前往第三关的路上，沿途大面积设置了雾障，雾中有毒，毒分三层，由神医不过三，也就是陶老先生亲自调制。

除了雾气中有毒，今日观云所有的武器暗器，都淬上了毒。

成群结片的蝗虫，来到雾前，总算暂时止步。

第一层是黄色迷雾，会让人瞬间浑身乏力，暂时失去战斗力，解法简单，撒泡尿浸湿手帕，罩住口鼻便可无事。

第二层是七彩幻雾，人一旦吸入，神经五感和思维意识会不知不觉出现紊乱，从而产生幻觉，一时失去战斗力，如行尸走肉。

第三层是墨绿杀雾，与第二层的七彩幻雾配合着起作用。进入之人，吸上一口，周身立刻血脉喷张，兽性大发，目红如血，逢人便杀。一刻钟后，中毒之人便会剧毒攻心，七窍流血，暴毙当场。

迷雾范围最广，绵延数里路，二三层的七彩幻雾和墨绿杀雾，隐于迷雾当中，极难察觉。

即便察觉，也为时已晚。

侮辱性强，杀伤力更强。

一人冒死，上前试雾，不出十步，便已周身酸软无力，瘫倒在地。两人捂住口鼻，再探，也倒地。

有人猜测：“是迷雾，或许尿可解毒！”

一人解裤，尿在手帕之上，咧着嘴，捂住口鼻，又去探。走出十步，扶起瘫软在地之人，折返回来，高兴的说道：“可行！”

神斧帮帮主面带肃容，挥手向前：“前去十人，还探！”

十人解裤接尿，捂住口鼻，又去查探，行百米而无事，再行百米，还无事，于是折返而回：“可行！”

神斧帮帮主冷笑一声：“哼哼，区区迷雾，也想拦住我等，真是可笑至极……”

于是，千人同时解裤接尿，女子们混在其中，即羞又臊，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女子们不便解衣，唯有硬着头皮找人借，场面很是滑稽好笑。

医者仁心，陶老先生在调制迷雾时曾说道：“世间腌臜，人最腌臜，自己腌臜，且自己受，受之感之，迷途知返。”

言外之意，是想警示来犯之人，不要自作自受，知难而退，才可无死。

可是，人心不是这样的！

若仔细想想，一关二关虽破的快，可也折损了一百余人，这第三关，岂会如此简单？

千人进雾，拾阶而上。千人一路，一路尿骚。

各家首领倒也不是太傻，各派十人头前探路，又各派五人前去寻找毒雾的源头，断掉根源。

忽闻前方远处杀声阵阵，各家首领赶忙再派一波前去策应支援。

杀声愈烈，渐而歇止，无人回。

突然一人惊叫：“这雾不对！”

神斧帮帮主皱眉：“如何不对？”

那人：“这雾比起方才的迷雾，好像多了几种颜色，有别的毒！”

是雨水，降低了毒性，所以走在后面的人，刚入幻雾不久，中毒也不太深。

神斧帮帮主仔细观察，再看隐隐走在前头的人，竟已宛若行尸走肉，顿时大惊：“不好，好像是幻雾，速速后退！”

众人连忙后退，折返百米，方才撤出幻雾辐盖范围。

神斧帮帮主：“再多派几个人，仔细查找幻雾源头，给我统统灭了……务必小心行事，不要中招！”

罗刹门帮主接着说道：“所有人暂且就地休息。这雾中古怪，杀机重重，雾散之前，任何人不得行进半步！”

血蝠宗宗主皱眉：“这么大的雾，何时能散的干净？”

罗刹门帮主：“如果处理了源头，再加上这天一直在下雨，估计一两个时辰便可散去，时下还早，误不了大事。”

魔天谷谷主：“好一场及时雨啊，真是天助我等，看来今天的日子是选对了，观云山庄，必亡！”

果然，两个时辰一过，雾散了，众人继续上路。

整编人马，众人方才发现，千余人的蝗虫大军，行至此地，已不足七百，折损近半，而且大部分都是死在了这重重的连环杀雾之中。

沿途之上，到处都是自己人的尸体，看得出，有些是被杀死的，有些是毒发身亡的，死相凄惨，不忍直视。

一众人等，此时早已没有了此前上山之时的那等气势，有些手下甚至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这可还没到山门啊！

罗刹门帮主忍不住一阵唏嘘：“这观云山庄自保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果然不可小觑呐，难怪雷老大下令让众宗门一起合力攻山！”

血蝠宗宗主不悦：“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纵使他们再强，也仅限今日……过了今日，世上再无观云山庄一门！”

罗刹门帮主长叹一声：“还是小心为妙……”

血蝠宗宗主：“哼，怕个卵，人没了，再招就是……”

迷雾过后，又是各种连弩暗器，层出不穷。有从天上落下的，有从地下钻出来的，有从林间飞出的，暗器无处不在，剧毒无比，见血封喉，防不胜防。

这，便是术。

要知道，当年叶无影所学，可不止是武功，武是其一，术也是其一。

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

这，才是绝处逢生的要义。

登山要消耗体力，机关暗器一来削弱战力，二来削减气势，再辅以突袭，则是趁其衰弱，攻其不备。

好不容易堪堪熬过机关暗器的袭击，众人总算松了口气，突然队伍的背后，一柄半月弯刀夹着细雨凉风席卷而至，转眼五人惨遭割喉丧命。

接着又是两柄太阳锤飞来，锤上带刺，砸飞两人，又砸两人胸口之上，四人当场吐血身陨。

阴阳双煞，一左一右，抵着后方人群一路向前冲杀，众人被逼的连连后退，一个接着一个惨死于一刀一锤之下。

前方队伍刚要举势杀来，二人立即跳下山路，钻入林中，消失不见。

再往前，赵老双突然自空中落下，一把青龙刀劈在众人中间，一人当场被劈成两半，紧接着青龙刀一个圆周斩，五人被削去了头颅。

赵老双又接连杀了十余人，然后一个纵跃，钻进林中。

由此反复，一路上不停有人突然窜出，不停有人被袭杀，小波分散，最后越凑越拢，簇拥而行。

参与突袭的人，五人为主力，每人再随五个弓箭手，藏于远处，趁机拉弓射箭，袭杀对手。

到了第三关，将近七百的队伍，只剩五百余人。

各家宗主已经怒火中烧，焦躁不安，各宗手下更是已经被杀的魂不守舍，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一片呲哇乱叫。

第三关，叶无影一人在前，后面站着四个人。

叶无影微笑着看向一众来人：“各家宗主，上山到此，一路辛苦，可是确定还要继续？”

血蝠宗宗主声调尖利，阴阳怪气：“那是自然！”

叶无影：“宗门建立实非易事，不如就此回去，还能保留实力！”

神斧帮帮主大喝一声：“你就是叶无影？”

叶无影：“正是。”

神斧帮帮主：“果然嚣张！你杀我众宗几百弟兄，说起话来竟还如此云淡风轻，看我一斧活劈了你……”

说着，他已抡着一把巨斧冲向叶无影。

叶无影毫不犹豫，直接祭出绝命杀招：天葬。

神斧帮帮主很强，可是叶无影更强。

罡气霸道迎上前去，巨斧还未近身，便以脱手，弹飞出去。

天葬气势凛冽，锋利非常，所有的意与念，气与力，凝聚于一线，直对着那神斧帮帮主立斩而下。

只听“噗”的一声，一道血雾乍现，身体瞬间炸开两半，向左右崩飞出去。

来不及听那神斧帮帮主惨叫，人已消失在原地，身死道消。

众人吓得瞠目结舌，魂飞天外。

有个神斧帮的手下突然大叫：“老……老大死了！”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是的，一代宗门头号人物，方才还口出狂言，信誓旦旦的说要活劈了叶无影，结果就在这么个眨眼之间，反被人家一剑活劈。

叶无影正面对峙的，是十位宗主，如今少了一位。他看向几位宗主，厉声说道：“我叶无影无意多造杀孽，众位宗主若就此离去，我可不计前嫌，既往不咎。若继续助纣为虐，非行不义之举，不瞒各位，我观云山庄虽只有百人，不能自保，但也能拉着众位一起陪葬！”

血蝠宗宗主大喝一声：“狂妄！”

叶无影突然笑了：“狂妄？不知究竟是谁狂妄！坦白的说，诸位这种三教九流的小门小派，我叶无影根本不放在眼里！”

血蝠宗宗主：“大言不惭……”

叶无影：“各位不如在此好生斟酌一番，生门向后，死门向前，生死只在一线间！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我们走！”

说着，五人闪身不见。

众位宗主有些犹豫。

千余人来攻山，十倍兵力，还没到人家门口，已折损了大半！回去吧，没面子，更没法给雷啸天交差。不回去吧，这一路走来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后头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想来还真是让人心头发怵。

尤其是叶无影活劈了神斧帮帮主的那一剑，光是想想就让人周身发毛。九个宗主之中，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第一个开口。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叶无影这一剑，彻底挫败了他们的锐气。

最后，九个帮主还是惧于雷啸天的雷霆之怒，加上又各揣觊觎至宝的投机捡漏之心，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赴险攻山。

战场逐步向前，小心推进，推进的很慢，慢慢的，终于移到了观云山庄的大门前。

大门外，死士已不足百。

双方对峙，一百对五百。

吞象！

战力悬殊，唯有死战。输赢的关键，便是怀揣一颗必死之心！

死士们除了手握兵器，还人手端着碗酒。

叶无影立于最前。

其后是无名，赵老双，李怀阳，李怀柔四人。

再后面是七位师父，两侧分别站的是囡囡，狐媚儿，月巴，月半，小伍儿，尕娃子和豆子等长乐村人。

最后面，才是孔雀山庄和白龙帮支援的一众扈从。

所有死士，事先都已写好遗书，统一放在一个木匣之中，交由小悟空藏在水帘洞。

叶无影望着来犯之人，高举手中的酒碗，大声喊道：“酒！”

众死士同时举酒。

叶无影：“祭……天！”

众死士再举高，酒碗向天，异口同声，慷慨激昂：“吾以吾酒祭苍天，从此苍天佑人间！”

叶无影：“祭……地！”

众死士：“吾以吾血祭大地，从此人间多正气！”

叶无影：“祭……生死！”

众死士：“此身虽死无憾，来世逍遥九天！”

叶无影：“干……”

痛饮断头酒，摔碗代杀声。

五百对一百，像包饺子，皮大馅少！

叶无影和无名，一人牵制两个宗主。赵老双力挑一人。李怀柔，李怀阳合力战一人。七位师父，交相配合，牵制剩余三个宗主。其他人，不分彼此，见人就砍，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突然有人声中带焦急，扬声高喊：“快守住正门，不要放他们进密室……”

众宗主一惊，各自连忙喊话：“后防空虚，快带人去密室夺宝！”

各宗子弟得令，蜂拥而上，一举破门，上百人冲向庄内。

庄内畅通无阻，庄外战的焦灼。

山前，杀声阵阵，刀光剑影。

山后，木鱼咚咚，诵经绵绵。

山下，马蹄声声，一怒红颜。